“是是是!我懂我懂!我知道你爸爸是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南阳立刻点点头。
“不!我爸是自杀的。”
南阳立刻愣住了——
“我爸爸在我十三岁那年去世的,但在那之前,他病了五年。我八岁那年夏天,他因为见义勇为被歹徒刺伤,这件事让他不仅失去了一条手臂,还丢了工作。”
“他是省体育队的游泳教练。”
“拜那场“见义勇为”所赐,我爸瞬间从人人尊敬的省队教练变成了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废,整条右臂的缺失令他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同时也摧毁了他的意志——至少有半年的时间他都卧病在床,吃喝拉撒都由我和我妈照顾。”
“我那时还小,能做的不多,也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是怎样从无微不至到略有微词直至,最后发展成彻底的厌恶的。后来的我能够理解她当年骤然失去依靠的无助,但我始终认为,她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她甚至将滚烫的热水喂给我爸,她甚至在给我爸洗澡时把他的头按进浴缸,一边用力一边号啕大哭:‘你不是爱游泳吗?我让你游,我让你游!游个够呀!’那一年,我八岁。”
“我是直升入初中才学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这一句诗,可早在我八岁那年,就已经切身领悟。”
“而这些,当然不是全部。”
“我爸骤然间丢了工作,家用全靠我妈一人负担,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即便我爸在一次次的欺辱中从未反抗,即使他已经艰难地学会了自己吃饭自己洗澡自己做一切事,可一切都在也无法回到当初。”
“是我十三岁那年夏天,我妈在楼下与陌生男人拥吻,被我和我爸看到。”
“那一刻的我被一种刻骨的愤怒击中,我喘着粗气想要下楼去骂,被我爸拦住,他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我的肉里:‘不要,安安!算爸爸求你……’”
“杜明华是我妈……”
“安庭东是我爸……”
“从小我的脑子里就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我爸很爱很爱我妈,而我妈呢……”
“没有人能够理解我那时的心情,正如我永远也无法知道我爸在那一刻的耻辱,我只记得那一刻的我,咬着牙,攥着拳,扑进他孱弱的怀里号啕大哭。”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杜明华变得越来越百无禁忌,她开始放肆无忌地和那个男人约会,全无避讳,我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听说:那个难看并且严重秃顶的丑陋男人,是她的上司。”
“一切就像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我仇恨并且愤怒,我爸隐忍而又耻辱,我们家就像是一座乌云压顶下的火山,看似平静死寂,实则岩浆汹涌,只带破土而出。”
“然后,到了那一年的七月十四,杜明华的生日。
我不知道那时我爸是否已经有所感应,我只记得他亲手为杜明华准备了一个很小的party。他很用心,是前所未有的用心,每一道菜都是他亲手准备的,每一朵花都是他亲自挑的,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两人的结婚戒指。一切都是如此的浪漫,浪漫得让人委屈,我以为杜明华一定会感动吧,可是没有,她回来时是午夜,鬓影缭乱,烂醉如你。”
“她的手里拿着秃顶男人卖买给她的新车钥匙,她的腕上挎着CUCCI最新款的包包,她指着我爸,破口大骂,安庭东你个废物怎么还不去死?!”
“后来的我一直不敢回首看那一夜,因为太混乱了,我在杜明华骂出的那一句后想一个炮弹一样弹了出去,扑到她身上,开始撕咬、怒骂,然后换了她更加凶猛的还击。”
“那是我人生中最最黑暗的一夜,因为绝望,因为耻辱,因为痛不欲生的失去。我和杜明华打得不可开交,她用最最难听的词语咒骂我和我爸,我扯烂了她的衣服,战况是如此激烈,已至于我甚至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去了厨房,关了房门,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等到我和杜明华发现时,一切都晚了。我那个慈祥温柔的爸爸,躺在血泊里一动都不能动,嘴唇却在颤抖。他明明快死了,却努力地挤出了一抹苍白虚弱的笑,攥紧了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安安,爸爸离开后,你要照顾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