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看了眼腕表,为难地掐了掐眉心:“是,我昨天也答应你了。可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而且现在刚1点半,再补两个镜头,要是顺利的话,也就半个小时,不耽误你晚上录唱片。”
乔小桥淡漠地瞥了眼李锦手腕:“现在几点。”
李锦翻过手腕让她看清:“1点31分。”
乔小桥又问小方:“Yolanda走了多久?”
小方轻声答:“刚跟Yolanda通完电话,车子堵在路上,大概再有二十分钟就回来了。”
这种事原本用不着李韵韵亲自去做,可剧组这边人员紧张,乔小桥原本订好的机票又临时出了点儿问题。李锦本来不愿意放人,机会也是乔小桥再三请求才央求来的,要是让他知道机票可能弄不来,没准临时又改了主意,这种事之前在别的演员身上也不是没发生过。所以只能瞒着人,让李韵韵亲自跑这一趟。
乔小桥紧咬着牙,半晌不言语,李锦也有耐心,就这么看一眼腕表,再看一眼她,站在她面前等答复。小方偷偷目票了周子安一眼,手心冒汗,明知道这里面有事,也不敢瞎插话。毕竟她资历浅,也没背景,人微言轻,一不小心没准还帮了倒忙,现在只能一心盼着李韵韵赶紧回来。
周子安始终面带微笑,神情闲适,此时轻轻道了句:“小桥,先拍完先了事,我的专业难道你还信不过?”
乔小桥抿着唇,狠狠咬了下舌尖儿,嘴里一股苦味儿渐渐蔓开,双眼直视着李锦,一字一句地说:“李导,我只有二十五分钟。二十五分钟后,即便没拍好,您也不能强留我。毕竟我是星辉的艺人,我的行程不是我个人说了算。您要是有意见,尽管给我们唐总打电话。”李锦为人其貌不扬,却最是圆滑,且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听了乔小桥这软硬兼施的话,脸上也未露出半点儿不悦,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样子:“瞧你这话说得……行,那咱们就开拍!”李锦站起身,投给周子安一个只有两人彼此能看懂的眼神,转身张罗剧组人员各就各位。
尽管最终拍摄那两个镜头用了半个多小时,抵达B市的时间却比原定的早了一个小时。
之所以跟李锦咬死口,就是知道这个人的毛病。能多用你一时是一时,坑蒙拐骗,这个人都敢用,有一次他甚至把全剧组的钟表拨快十分钟。可那些演员也拿他没辙。毕竟导演还是个好导演,只是一拍起戏来就不要命。
下了飞机,乔小桥脸色愈加苍白。和她一起回来的只有韵韵和同公司的小方,两人见她这样,一起劝说她先找个地方吃些滋补的,然后再回公司也不迟。
乔小桥心里却有别的主意,临上出租前,苍白的脸颊显出两抹淡淡嫣红,拽着李韵韵的胳膊低声说:“我想先去他那边一趟,你带着小方先找个地方吃饭,随后咱们再公司会合。”
照片的事情,事后李韵韵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已经跟小桥解释清楚,并且又把跟展锋的几次通话,一字不落地学给她听。乔小桥当时也是一口火憋在心头,事后即便没有李韵韵的解释,也觉得自己冲动了。因为当初李立阳的事,也不知道是心理阴影了还是怎么的,一出了类似的事,头一个怀疑的就是自己最亲密的人。尤其那张手腕特写的照片,也由不得她不怀疑。毕竟展锋做事向来仔细,要不是他亲自授意,即便那些媒体记者想钻空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手腕受伤的事,又如何寻着机会拍摄下照片且不被她和展锋两人察觉呢?
可后来李韵韵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乔小桥解释清楚,说的是丝丝入扣合情合理,换个思路一想,乔小桥也觉得,自己和展锋现在感情稳定,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慢慢发展,展锋压根儿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所以这趟返回B市,明面上是为了录唱片的公事,可私心里,乔小桥也有那么点儿小小的私心。趁这个机会跟展锋见上一面,当面给他道个歉,顺便还能给他制造个小惊喜,也免得这个男人总觉得自己不重视、不尊重他。
乔小桥的这点儿小心思,李韵韵自然全都明白。嘱咐司机慢点儿开车,又提前付了路费,李韵韵就带着小方上了下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后座上,乔小桥鼻梁上顶着墨镜,脸颊微烫,心里却仿佛吃了暖融融的蜜糖。不再去想剧组那些烦心事,以及那个渐渐越来越让自己憎恶的人,随着车窗外的熟悉景物映入眼帘,某张日渐熟识的面孔也悄悄浮上心头。
想着待会儿到了酒店,第一句要说什么,是微笑还是傲慢,整整十天没见,彼此也没个电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消瘦了……听韵韵说看最近的新闻,他这边忙碌得很,与安家的合作案进行得格外顺利,如果这次融资成功的话,展氏未来的发展将不可限量。
商界的事乔小桥向来不太懂,这些也都是李韵韵跟她说的,唐清和对展锋以及这次合作案的评价,可也足以让乔小桥心里安慰又骄傲。她心仪的男人……短短两个月,就让她愿意敞开心扉,尝试着去接受的男人,果然优秀非常。
心里默默念着展锋的名字,一边将这些天得知的消息在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直到下了出租车,走进酒店大堂,又快步走进电梯,心里那种急切和愉悦才渐渐和缓下来。揣着略显急促的呼吸,乔小桥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电梯,却在走到男人办公室外时,猛然停住脚步。
走廊幽暗,房门紧闭,其他的,乔小桥都没有听清,唯独男人紧随其后的那句辩解,让她整颗心彻底冷了下来。一字一句的,如同放慢的电影对白,她清楚地听到那个男人说:“您想得太多了。现在多的是这种事,不过逢场作戏,我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不过逢场作戏,我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乔小桥无声地将这句话在唇齿间咀嚼,原本伸向门把手的手轻轻一抖,如同秋初因为夜风而颤抖的蝉翼。脸颊上那两抹病态的嫣红,渐渐褪了颜色,与没了血色的唇一样,温度也一点点低了下来。
“下个月中旬是爸的生日,我记得,到时阿劲回来吗?”
“嗯,我知道了。您也注意身体。”
电话里的男人应该是撂了电话,许久,都没有声音再传来。
乔小桥缓缓挺直了脊梁,从没有任何时刻,如此时此刻,让她觉得颈背酸痛,太阳穴发胀,口干舌燥,偏偏心尖拧住的那抹酸疼,让她无法忽视心里越来越响亮的那个声音。
她从来都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无论是李立阳的背叛,还是江梓蕙的挑衅,无论她是冷得浑身打战,还是厌恶得不想多说一句,她从来都学不会背过身去对人。挺直脊背,迎面而上,是她从小学会的生存法则。即便别人当着你的面吐了唾沫,也不要匆忙狼狈地背过脸去,大不了,受人一口唾弃,再一个巴掌打回来便是。
这样刚烈的性格,她的父亲曾经说过,这是她这辈子最致命的缺点,却也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优点。可对乔小桥来说,优点也好,缺点也罢,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改不了,也不想改。
去年年底颁奖礼上江梓蕙的恶意下绊子,年初那个让人恶心的老头子想要潜规则,她都是凭着一口心气,以及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孤勇,才有了后来的圆满结局。旁人说她爱出风头也好,骂她不懂得趋利避害也罢,这就是她乔小桥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是她生存的本能。
所以在房间内恢复一片静默之后,乔小桥再次伸出手,拧住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因为是办公室,所以屋里没有铺地毯,反而铺了光可照人的青色大理石地砖。乔小桥踩着一寸半的小细高跟,刚踏进第一步,展锋那里就听到了动静。
一手握着笔,另一手捏着手机,拧眉抬首,那面色本是冷的,却在看清楚来人的瞬间,变了温度。乌沉沉的眼眸瞬间亮了光彩,展锋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就松了开去,握着手机的手则飞快摁下两个按键,推开皮椅,起身迎了过来。
见到乔小桥一身浅橘色的连衣裙,苍白的脸上未施脂粉,挺翘的鼻梁上一副灰色墨镜,遮住小半张脸。下巴尖尖,黛色的眉微蹙,虽然看不太清她的眼,展锋就是知道,她现在心里是不大痛快的。
仔细打量的话,会发现她此时腰杆挺得笔直,下颏微微抬起,捏着手机的指尖有点儿发青,那是心绪不宁的情况下,用力过度的结果。展锋几步就走到她跟前,接过她肩上的棉麻挎包,伸手就去摘她鼻梁上的墨镜。
乔小桥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轻声说:“没关门。”
展锋知道她大概是因为上次在G市的事心有佘悸,尽管相信在自家的地盘上,安全性和隐秘性肯定都是第一位的,但到底还是琢磨着两个人十来天没见,没有一见面就驳她的意思。随手把门锁上,展锋笑着转过身,就去拉乔小桥的手。
谁知不过短短几秒的工夫,乔小桥已经离开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往他办公桌的方向走去。
展锋也跟着走过来,伸手去那截纤瘦柔韧的腰身,一边放柔了语气问:“什么时候到的?”
乔小桥随手将包包往后一扔,不偏不倚,正扔进展锋怀里。自由的手指沿着他的办公桌,如同弹钢琴般轻轻弹动,侧着身,站也不好好站,偏头看着窗外答道:“就刚刚。”
展锋把包包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就去捉她的指尖:“都沾灰了,不干净。”
乔小桥柔顺地任他捉住手腕,头也不转地轻声说:“天天都有人擦的,也会不干净?”
这位大少爷的洁癖,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展锋捏住她的指尖,似在擦拭,又好像在揉捏:“办公的地方,每天人来人往的,不比家里。”
乔小桥“嗤”了一声,手腕子一拧,就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双手向后撑,臀一翘,就坐在了办公桌上。
双手这样向后撑着,身体的某个部位难免会比平常更加凸显。乔小桥耸着肩,柔软丰盈的轮廓在橘色布料下若隐若现,洁白无瑕的颈子如同天鹅曲颈,引诱着人张口落下咬痕。随手摘下墨镜,“嘎达”一声,放在实木办公桌上,乔小桥目光流转,不急不缓地对上男人凝视的眼睛。
展锋眼神微黯,伸手揉上那已经有些削尖的下巴:“怎么瘦成这样了?”
乔小桥并不是特别典型的瓜子脸,至少下巴没有那么尖,而是偏圆润的轮廓。与时下那些瘦得几可见骨的明星模特比,自有一番娇美圆滑的美,却也不会如同欧美女人那般丰满。如同一颗玉润水光的珍珠,明艳不可方物,不经意间,就让人目眩神迷。
这十多天,真是少吃少眠,心事也重,再加上拍摄的工作量大,连续掉了十来斤,旁人看着自然就觉得清减许多。
乔小桥见他状似心疼的眼神,唇角微扬,穿着高跟鞋的足尖在展锋小腿外侧蹭了蹭,漫不经心地歪了歪头:“拍戏好看……”
展锋脸色稍日首:李锦让你减的?
乔小桥偏着头打量他,仿佛要将这人看清楚似的,一点一滴地仔细打量:“嗯也不算是,拍着拍着,就这样了。”
捏着下巴尖的手,缓缓向上,抚了抚稍凉的脸颊:“李韵韵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过来了?”
“刚下飞机,待会儿还得回公司。”
展锋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怀表:“几点?”
“6点半。”
展锋面上露出一丝惊愕,不禁抬头盯住她:“现在已经6点一刻了。”
而且从枫国酒店到星辉,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这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今天是周五,每到周末,基本下午四五点钟,就从市里一直堵到四环外。
乔小桥“嗯”了一声,拨开他的手,指尖拎起他微敞的衬衫领口,圆润的指甲仿佛不经意地刮过他的喉结:“所以找你送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