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还是满眼泪痕,记忆真的让我哭过,你信吗?----夏果青
夏果青接了电话就开始飞奔。
一路飞奔,穿过花园,穿过草地,穿过图书馆,穿过大半个南宫城,总算来到了医院。
“妈”
当夏果青跑到病房,病房已经空无一人。
一个护士走过来,说病人现在在手术室。
夏果青的脸猛地黑了。
在手术室,意味着什么?
“病情恶化,所以---您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怎么准备?
“我就一个妈妈,你听到没有,你们一定要治好她”夏果青歇斯底里地摇晃着护士,好像只要这样就能治好妈妈似的。
护士一直都重复着那句话,“病人家属,请您一定要冷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果青停了下来。
一个人走着,走出病房,走到了手术室门前。
一个人坐着,然后又站起来,又坐下,再站起来。
手机不停地响着,没有心思去接,当手机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她猛地将手机扔在了地上。
“砰”一声,干脆,手机瞬间摔成了两半。
从出生那天起,母亲就陪着她,一路18年,这18年里,那个叫做“爸爸”的人她很少见过。
从幼儿园到小学,所有的同学和朋友以及他们的家长,都知道她,是没有父亲的,甚至经常有人问她究竟有没有户口,这一幕幕又映在眼前。
有一次,和妈妈住在低矮的出租房里,三更半夜被人叫起来查户口,有看上去和蔼可亲的阿姨问她,“你有没有户口呢?小朋友要诚实”那个时候的她一句话没有说,眼睛噙着泪,她忍着,忍着眼泪不要掉下来,就算没有户口,也要有骨气,要有骨气。
夏果青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蹲了下来。
妈妈,你要挺过来。
夏果青双手合十,祈祷着。
等你好了,我们就永远离开南宫城。
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君来了。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儿,心上百味陈杂。
他伸出手想拉起她,夏果青仿佛早知道了似的,一下子站起来。
“我跟院长说了,他们会尽力的”
夏果青没心思听他说什么。
“你别太担心”
夏果青依然沉默。
夏君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夏果青抬头,看了看这个所谓的爸爸。
她并不想见他,如果不是因为妈妈重病,恐怕她都不知道她竟然有个爸爸。
后来,夏君不见了,可能不知道要跟夏果青说些什么吧,或者他现在能给母女俩的,只是钱这一样东西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术室的门还没打开,夏果青好像还在梦里,不肯相信,自己就在医院。
华华,严斌都来了,华华坐在夏果青身边,抱着她的头,夏果青不知怎么就哭了,甚至连为什么哭都不知道,她就那样哭着,没有声音,或者也没有人能看到那些眼泪,而只能看到华华的肩头湿了一片。
严斌打着电话,联系所有他能联系到的医生想要确认病情,等到通讯录里所有有关医生字样的电话全部打完,手术室还没开门,他猛然发现,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她能做的,他们所有能做的,只有等。
夏果青睡着了,眼角还有几丝泪痕。
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缓缓拿掉口罩,只说了一句话,“成功了。”
夏果青突然从梦中惊醒,站起身来。
夏果青坐在病床前,看着刚刚经历她人生中已知的唯一一次手术,想说些什么,但只见妈妈的安睡,就这样就好了,这个时候她们不用吵架,不用抱怨,不用看到这些年来因为离开爸爸而生活的孤独和所有一切可能的如果。
夏君进来,手里掂着刚买的晚饭,夏果青知道有人进来,但不想是他。
“吃点东西吧!”
夏果青没有转身,只是瞥了他一眼,平时利落的头发现在有些乱,身上的西服也有些皱巴巴的,这些都只是外表而已,她想看他的心,他的表情,妈妈也因为过度操劳生了病,不是小病!做了手术!
夏果青的眉头一紧,便走出病房。
刚打开病房门,一个高大而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眼睛红了,孟夏!
“华华告诉我的”他开口了。
六个字,重新认识他的这些天,他说的最沉重的六个字。
夏果青的肩膀有些颤抖,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见他,而是该怎么回答,怎么和他说话。
夏果青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华华和严斌,“他俩呢?”
“我让他们走了,一天没吃饭了。”
最不带讽刺而又无比温暖的两句话,她今天得到了,原来现在的他也懂得了一些小小的善解人意。
“让我进去”原来霸道还是他的名片,就连探望病人都是这样。
夏果青把门打开了一些,他正要进来,她突然又快步走到门口,拦住他,顺手把门带上了。
“她还好,放心吧”
孟夏茫然地看着她,不让他进去?为什么?
夏果青向前走着,去哪呢?不知道,反正不是回家。
孟夏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跟在她后面。他有些明白了,但不知具体是什么,明白了一种感觉吧,想说不能说的感觉。
从住院部到花园,又到大门口,一直到学校,图书馆门口。
人生走到这里,繁华落尽,没想到她最想去的竟还是图书馆,而且她似乎早已忘记了,她的身后,孟夏还跟在她的身后。
夏果青进了图书馆,没有去看书,而是坐在书架旁边的桌椅前,今天是周五,大家都出去约会或者聚餐或者旅行或者回家,只有她,还有他,还有那个图书管理员在这里。
夏果青不说话,要是在平时,她会想着怎么避免孟夏认出她来,而现在,看到现在的妈妈以后,在手术室前漫长的等待之后,她只想,也只能,在这个寂静的图书馆里找寻安慰。
孟夏正对着她坐下,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问她问题吗?关于她是不是林木青的问题还是劝她放心,别担心,跟她说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
他何等知道,有些方程是无解的,这些无解的方程式里有现在的学术水平解不了的,还有,以后也解不了的,这解不了的其中一个方程就是,她。
他搞不懂她,她在想什么,该安慰她什么?还是对她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妈妈生病的时候该对她说什么。因为,他很久没有见过爸妈,也很久没去想除了他自己,他的数学世界,他的公式法则定理以外,世界还有什么。
以前他知道,他知道他想保护林木青,他知道他会让她去看他的篮球赛,听他唱着流行歌曲。
但是现在,无论眼前的夏果青如何,他都无法让她和林木青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差距很大,交集几乎为零。
孟夏起身,走到她面前。
“起来”
可能是他庞大的威慑气场,她不自觉站起来。
身体一弯,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孟夏抱起她,出了图书馆。
她的眼前晃过一个个书架,晃过图书馆后面的花园,晃过在路上看到大帅哥孟夏抱着他惊讶的人们,晃过宿舍楼,她几乎忘了反抗,因为他如此熟悉,如此令她安心。
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