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还你月光石。”
安念把别在腰间的月光石取下,放在沈檀析手边。
沈檀析没有说话,拿起案上的白布擦了擦手。安念也不说话,看着他做完每一个动作。
行云流水,说的就是沈檀析这种人。没有几十年的练习,怎么能打出如此特殊淡雅的香?
“月光石。你,要走了?”沈檀析拿起月光石,端详了一会儿,才悠悠说。
安念微笑说:“我只是来望日城,赴兰家一场盛宴。如今,盛宴结束,自然该走。”
“呵呵,殿下很会开玩笑。”沈檀析淡淡说,不带一丝笑意。
殿下二字,从沈檀析口中说出,莫名让安念感到心惊。
“我始终背负着皇室,如同你背负着沈家。所以,江湖再见!”安念只能装傻,和沈檀析说着道别的话。
说完,沈檀析一直是很冷漠的表情。
安念自讨没趣,转身就走。
“你拿着吧。此次皇室之路,只怕凶险。月光石清心凝神,对你大有好处。”
安念感觉身后袭来异物,随手一抓,入手凉润,竟是月光石。沈檀析淡淡的声音响起,安念回头看,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谢谢。”安念低低说了一声,握紧月光石,跳出了窗户。
回想她在庆国的日子,竟有一半的路是走窗户,也是可笑。
等到月沉日升,安念,阿阮,希霖一行人,早已出了望日城。
太阳带着曦光,唤醒沉睡的大地。露珠从草尖滑落,带过了星辰下最后的寒意。马蹄越过,是天高地阔。安念勒住缰绳,笑着说:“再向东走五十里地,便是江风楼的地界。我们要去买些东西。”
“对呀,江风楼的宝贝可是可遇不可求。只求迟姑娘,要给我们这个面子呀。”希霖大笑着说。江风楼,南北各货,应有尽有。
一缕江风,吹皱江南。江风楼也算沧岚两州的特殊势力,不靠世家,不靠皇室,却有一帮医师,术士为其效力,听说,还有巫……
巫,是极其可怕的存在。巫出世,江河倒流,万物枯死。兰赢便是巫,一个活得凄惨的巫。
“公子,我们快去找个地方歇歇脚吧。”阿阮赶着马,和安念并肩,哭诉着说。
他们已经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了。
“好,那我们比比谁先到!”安念一笑,猛地一抽鞭子,夹着马肚便跑远了。
待到希霖和阿阮反应过来,她已经奔出。
“输的人,请吃饭!”希霖哈哈大笑,立马也赶上去。
阿阮也不甘落后,直直追了上去。
双环髻的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竟是岁月最好的印记。
午时,三人到了尧城,随便找了家店歇了脚。
安念找出易容的衣物,进了房间,再出来,便是,赢岚!
希霖点了一桌没辣椒的素菜,深得安念喜欢。阿阮累坏了,吃了一些便上楼去睡觉。
“你说,江风楼这次拍卖什么?”旁边一个瘦小的男人说。
“咳咳,听说是失传已久的内功心法,邪门的很。”另一个人接着说。
同桌的人听了之后,来了兴趣,问:“什么玩意儿?值多少钱?”
“啊呀,这哪里是用钱能衡量的!听说呀,有上面的贵人也要买!”
那人的话一落下,众人哗然。
安念在一边听懂了,上面是行话,意思是,出身贵族的人。
“那这江风楼楼主可挣够钱了,还有那个迟姑娘!”一个人以羡慕的语气说着。
这种与世家夺食的钱,普天下也只有,江风楼楼主能消受得起。虽然安念与迟姑娘有些交情,却也不敢说自己对江风楼很了解。
迟姑娘,迟暮,双十美人,一双丹蔻纤纤手,算尽天下财。
“你不要脑袋了!敢这样说话。”旁边的人急忙打住他的话,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
希霖吃着菜,只觉得无聊。
而安念,却勾起一丝微笑。内功心法,他们这次没白来。
吃完饭,两人去了江风楼。
楼门口聚着一堆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碧色广袖衣裙的少女,满脸泪水。
安念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牌匾,的确是玉石为字,金银为浮尘的江风楼,不是逼良为娼的青楼呀!
“你们告诉他,他要不出来,我就死给他看!”少女不顾形象,大哭起来。
江风楼地处繁华街市,少女这一哭,很快就聚齐了人。
安念和希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侍卫双双拿着剑守住楼门口,冷声说:“这位小姐,江风楼的规矩,必须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请你拿到一个身份后,再来。”
江风楼,不接待无名无道之辈。当年,安念化身赢岚,也没有身份。若不是因缘际会,与迟暮交好,她也进不去。
少女一听,大哭起来,吼道:“他拿了我的宝贝,进了你们的楼。我把他找出来就好了,你们把他叫出来也好!”
侍卫冷冷抱着剑,不为所动。
少女深呼吸几下,貌似放弃,却一瞬间抽出旁边剑客手中的剑,狠狠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下,安念正色看着少女。
“潘阳,你不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一听,希霖倒是偷偷趴在安念耳边说了一句,安念顿时勾起了嘴角,一切都有意思了。
各路看客都盯着门口。剑客看到少女拿走自己的剑,站在她身边说:“我的剑,送你了。”
说完,便走向人群。
众人让出一条路,只剩下剑客寂寥的背影葬在西风中……
不一会儿,江风楼上下来一名青年,挺直的身姿,脸上一道疤从眼角一直划拉到耳后,甚是吓人。如果是其他人,估计会把这道疤用头发盖住,遮掩一下,而他却把青丝齐齐束在脑后,将疤痕露出来。
少女见到青年,丢开剑,扑了上去。
“小姐,请回吧。”青年看到被少女丢在一边的剑,走了过去。
他与她擦肩而过,青年没有看她一眼。
青年捡起剑,仔细端详起来,突然眼眸一收!
“我知道你恨我,你应该恨我。是我害你,你杀了我。我还完债,就走!”少女一把拉住青年,跪在他面前,面容紧张,眼中含着一抹泪。
潘阳绕过少女,说:“你回吧。这是江风楼,不是你碧海阁。”
果然,少女是有些身份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碧海阁。碧海阁名声平平,势力平平,但在尧城也是一股老势力。江风楼掌握江湖几十余载,都没有动碧海阁。说不清是为什么。
少女双目含泪,抽泣着说:“潘安哥哥,再见。”
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脚底的步子凌乱,可见她的心也是乱的。
潘安提着剑就要进楼,楼里却传出一声清冷的声音。
“你就这样拿着剑,进去?”
毫无感情的问句,冰凉冷静,是个美人,她叫迟暮。
“迟姑娘,抱歉,规矩我懂,只是这把剑非寻常剑客的剑。”潘安解释着。
迟暮抚了抚鬓角的碎发,淡淡说:“再不寻常,那也是一块铁。”
潘安不再说话,把剑随手递给侍卫,自己便背手走进楼去。
“公子,你还站在那里干嘛?”迟暮看到安念还站在远处,没有丝毫打招呼的意向,便淡淡说。
“红袖招,美人香。我怎么会不来?”安念浅浅一笑,过去站在迟暮面前。
迟暮是个美人,她一早便知道。而这种美人,不会随着时间变得寡淡或者褪色,反而更加醇厚迷人。迟暮的眉眼算不上精致,柳叶眉桃花眼,樱桃小嘴。巴掌大的脸上全是看淡江湖纷争的蔑视。看淡了江湖,是因为江湖已经没了挑战。
安念招呼着希霖一起走进江风楼。
这个术医巫,共存的地方!
“你怎么舍得来看姐姐我?”迟暮带着他们走了旁边的楼梯,旋转而上,便是错落的几间高空阁楼。安念一坐下,迟暮便懒懒问。
希霖一进门便靠在椅子背上,摊成了一滩软泥。
安念四周看了一眼,很委屈地说:“我这不是来了?”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事?”迟暮不理她,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看着外面。
“我是拜托你帮我调查一下,沈罗秋的事情。”安念正色道。
迟暮吹了口茶烟,淡淡说:“沈家的少主,沈敏之子,沈罗秋。即将迎娶兰家的兰琪,兰家下一任家主。”
听到迟暮说的,安念微微一笑。
“可,这些明面上的事情,又何必劳烦美人姐姐?”安念笑着说。
迟暮扯了个勉强的笑,满意地说:“就你嘴甜。但江风楼的规矩,你懂?”
“懂,银子五五分账。我现在已经付了一半,等到事成,再奉上另一半。”安念作揖,谢过了迟暮。
希霖在一边无聊,把玩着茶壶,不亦乐乎。
“好了,那你们就回去歇着吧。”迟暮接下买卖,也就没什么说的。
安念点了点头,拉起希霖走出去。
站在这边的高空阁楼上,向下可尽揽江风楼的景色。安念草草一看,眼睛却不由地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美人姐姐,这潘安是什么来头?”安念侧着身,问道。
迟暮款款走到阁楼边一看,淡笑说:“碧海阁对不起的人。他只是碧海阁小姐的侍卫罢了。没什么重要的。”
“碧海阁,侍卫。真是风流。”转眼间,安念便想清了。
估计又是,侍卫和小姐的风花雪月事,安念一笑,也就没有什么兴趣了。
三人慢慢走下去,到了门口。
“那我过几日再来叨扰美人姐姐了。”安念笑着说。
迟暮淡笑着说:“明日,江风楼要拍卖一些东西。如果你的闲钱够多的话,不妨来看看。”
“多谢。”安念抱拳谢过,便和希霖一起走开。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迟暮忍不住停下了手中摇扇子的动作。
公子赢岚的名声还算响,却从未有人问过,赢岚是谁?一个,连江风楼都调查不清的人,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