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但愿那个女子还活着,不论她生得多美,性情又有多招人喜欢,而夜九又是如何地爱她,她都不怕全力跟她公平地争一场,然而,那个女子已经死了,化为白骨了,她还能怎么样?
在活人的心里,活着的人,永远都比不上已经死去的、再也见不到的人……
她连去争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输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红刃你回来啦,饿了没,快吃点东西……”
“嗯,我先去看看梁先生,过一会儿再吃……”
虹佑回过神来,抬袖抹了抹眼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后,她迅速将乌金盒子的盒盖关上,将盒子放到红妆里侧,拿被子盖上。
夜九将这个盒子看得比命还重要,哪怕是她的父皇和三哥要求,他也不肯打开盒子让任何人看上一眼,这次,盒子大开恐怕只是一个意外,她不经意看到就算了,可不能让夜九极力隐藏的秘密被发现。
没一会儿,红刃跑进来,喳喳呼呼地问红妆怎么样了。
虹佑只说红妆睡着了,不宜打扰,便留下买给红妆的东西,出去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在窗前站了很久,最终下定决心,开始收拾行李。
晚上,月映华回来了,她去找月映华,静静地道:“三哥,我决定明天就去北涯关。”
月映华吃惊不已:“你……怎么这么突然?此去北涯关,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总得好好想上几天吧?”
虹佑的态度平静而坚定:“三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是我最后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还有,三哥,你若是强行将我带回去,除非你能将我一辈子都关起来,否则,我还是要去的。”
月映华:“……”
他看着这个妹妹,这个妹妹的目光与表情都很淡然,就像在说着准备去吃饭一样。
因为无欲无求,所以,一旦有所求,就会比任何人都固执,都坚定,都不会更改。
可是,他真的该答应这个妹妹吗?
半晌,他才缓缓地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此去,就算你真的见到了夜九,说不定结果会让你很是失望。”
虹佑平静地道:“自己选择,无怨无悔,此去北涯关,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接受。”
月映华只能长长地叹气:“我知道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虹佑动容:“哥哥,以你的身份,实在不宜去那里,不如你就派几个人送我去,你自己尽快返回固城……”
“傻孩子!”月映华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疼爱地道,“你是我最宝贝的妹妹,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不用担心固城,我们的将士并不是无用之徒,我再晚几个月回去,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他将军务交给铁枭处理,铁枭跟了他父皇几十年,跟夜挽君也是老对手了,总能撑得住的。
“三哥……”虹佑眼睛红了。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任性,也知道大顺跟西凉正在打仗,而三哥身为太子,却陪着她在敌国境内处理私事,实在是很危险。
月映华微笑:“三哥这么疼爱你,你就为了三哥而开心一点,好不好?”
虹佑点头,展颜一笑:“嗯,虹佑有这样的哥哥,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月映华笑着,没再谈那些或敏感或沉重的话题,只是问她行装收拾得怎么样了,以及路上要注意的问题等等,然后,他也早早回房收拾行李,入睡之前去见了红妆最后一面。
红妆又醒了过来,只是神情有些恍惚,目光涣散,气息微弱,就像快死的病人一般。
月映华看着这样的她,也是心如刀绞,然而,他却也无能为力。
他这次去北涯关,来回也要几个月,而她,不可能撑得住那么长的时间。
“红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他握着她的手,低语,“记挂了你这么久,你于我,却还是如此神秘……而且,”
他苦笑:“你为什么非夜九不可呢?”
看她不惜入军,追随剪影军万里征战,甚至还陪夜九来郦央,就知道她如何地重视夜九。
而夜九竟然将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乌金盒子交给红妆保管,足见他对她的重视。
两人总是说只将对方当成好友,也不见他们之间有暧昧,可他们的交情,岂止“好友”可以比拟?
“三……公子?”红妆拼着残存的意识,虚弱地道,“你……怎么了?”
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忧伤,这样的情绪,很不适合他。
“没什么。”月映华微笑,“我只是来向你告别的,明天早上,我要带虹佑回去了,可能会走得很早,来不及向你告别。所以现在来跟你打声招呼。”
红妆此时的听力严重受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道:“三公子……你一切……小心。”
她只能记得,这个地方对三公子很危险,三公子不适合呆在这里。
她至少还是关心他的,这一点,令月映华多多少少有几分欣慰。
他轻拍她的手:“我不会有事的,你也要保重。”
红妆微笑:“嗯,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句话,她的意识又迅速远去,双眸里的光泽,正在一点点消失。
月映华知道她又要昏迷过去了,俯头,在她的头发上吻了一下,低声道:“再见了……”
这真的是最后的告别了。
生离死别,真的只是转眼的事情。
红妆昏迷之前,听到了他的话,含糊地道:“再见……”
而后便没有了意识。
月映华伤感地扶她躺好,给她盖上薄被,又在床边坐了许久后,才黯然离开。
没有人愿意面对生离死别,可也没有人可以逃避生离死别,只要活着,就得忍受,就得习惯。
这一夜,红妆都没有再醒过来。
次日,天刚濛濛亮,月映华就带着女扮男装的虹佑,还有几名心腹高手,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离开这条巷子,远赴北涯关。
他留了小龟保护红妆。
小龟其实也不想去又远又偏又民风粗犷的北涯关,他喜欢郦央的风物繁华,恨不得在这里好好玩上好多天。
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小就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对生离死别这回事,早就见多了,而且,他对红妆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这会儿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除了有点担心他的主子。
不过,他相信他那个狡猾狡猾的主子一定不会有事的。
所以,他惆怅了一会儿后,跑出巷子,买了几个香喷喷的、刚出锅的肉包子回来,坐在门槛上,津津有味地吃着。
“你吃什么呢?”红刃闻香赶到。
小龟抬头瞅了她一眼,招手:“坐坐,我分两个给你吃。”
红刃与他同坐在门槛上,拿了一个包子,边啃边道:“你不跟你家公子去吗?”
月映华到危陕关时,她已经在大顺境内了,此前并没有见过他,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当今太子。
小龟道:“我要留下来保护红妆姑娘嘛。”
红刃给他白眼,一脸不屑:“就你这样的小屁孩,还能保护梁先生?呸呸呸,吹牛呢!”
小龟不服气了:“我年纪比你还大呢!你就一个小女孩儿,瘦不拉叽的,还敢瞧不起人?告诉你,本小爷是武林高手,深藏不露,一招就能撂倒你,你别这么没眼光!”
红刃也不服气了:“我学武快两年了,梁先生说我学一年抵得上别人学两年,普通大人都打不过我,你别小瞧人!”
她第一次遇到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两人也都没有什么同龄朋友,又都是从小流浪的,碰面以来就争吵不断,经常有事没事地凑在一起拌嘴,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吵上好久。
当然,他们吵得再凶,闹得再厉害,也会很快就忘了前头的恩怨,然后结下新的恩怨,乐此不疲。
小龟抬起下巴:“哼,你学得再久,也打不过我!”
红刃瞪他,挥了挥拳头:“你再小看我,我就揍你啦!”
小龟将嘴里的肉馅吞下去,卷袖子:“做得到就试试看!”
红刃冷笑一声,冷不防一个拳头过去,真的打中了小龟的脸。
小龟捂脸,大叫:“你真的打啊?”
红刃道:“本姑娘不说假话!”
小龟道:“虽然好男不跟女斗,但你这个小女人需要教育,我也不客气了!”
当下,两人就在院子里打起来。
其他护卫本想劝架,但想想,他们这年纪是狗都不理的年纪啊,她们管这些麻烦事做什么呢?
当下,一个个都视而不见,随便他们打。
两人越打越上瘾了,就跟小孩子打架似的,抱在一块打,赤手空拳,不亦乐乎。
红妆悠悠转醒,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谁,撑着虚弱的身体下床,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院子里的动静,传到她的耳里,她端着水杯走到窗前,看到红刃和小龟缠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的样儿,愣了一会儿后,她微微一笑。
她一直在烦恼如何安置红刃,但现在,红刃不是有了很好的去处吗?
小龟是个机灵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前途无量,而红刃也是个好孩子,有足够的潜质,她若是跟小龟一直侍候三公子,不是很好吗?
三公子是个不错的主子,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一定不会委屈红刃。
就这样吧,她会写一封信给三公子,让三公子暂时收红刃为侍女,待红刃成年后再由她自行选择未来的道路。
如此,她真不再有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