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形容枯槁的囚犯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夜九的面前,盯着夜九道:“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夜九耸了耸肩:“只要是人力所及就行,如果你想当皇帝,想要天上的月亮,想要死人复生,想要时光倒流,那我可做不到。”
“我不要那些。”那名囚犯道,“我只想杀人,你能做到吗?”
夜九笑了笑:“小事一桩。”
那名囚犯眼里,只有极度冷静的仇恨:“我的妻子和我的女儿美貌过人,被城里的张大户看上了,张大户让人打扮成匪徒闯进我家,杀了我父母,掳走我妻女,我妻子被张大户父子几个凌辱之后,皆自尽身亡。待我在外干零活回到家里,已是家破人亡,我去衙门告状,反遭张大户陷害,被狗官判了死罪。你若是能帮我杀了张大户全家和狗官全家,就算要我下地狱,我也乐意之至。”
只要能为父母妻子报仇,他死一万次,将所有的下辈子都赔进去都行。
夜九微笑:“小事一桩。”
那名囚犯立刻跪下来:“请公子收下我这条命。”
夜九微笑:“你想要我什么时候付款?”
那名囚犯毫不犹豫地道:“越快越好,我要亲眼看张大户全家和狗官全家死绝,如果能亲自动手,那更好了!”
“可以。”夜九眼皮子都不抬,“送十三号下山,好好收拾后,实现他的愿望。”
十三号?众囚犯迟疑不定,这是什么意思?
这人该不会给买来的“命”定编号吧,这十三号,就是他买的第十三条“命”?
这个人,到底买这么多人的“命”做什么?
一名黑衣男子立刻走出来,将手里的大衣和鞋子丢给那名囚犯:“穿上,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那名囚犯立刻披上大衣,穿上松软的鞋子,颤巍巍地跟那名男子走了。
其他囚犯看在眼里,又是目瞪口呆:这个叫夜九的男人,说的是真的?
又有一个囚犯走出来,试探地道:“小的全家俱是官奴,我想要我的全家脱离奴籍,获得自由,这样可行?”
夜九道:“可以。”
那名囚犯立刻道:“那小的愿意接受交易。”
夜九淡淡道:“我找你们谈交易,可是认真的,你们可都要想好了。如果我实现了你们的愿望,你们却食言的话,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追悔莫及。”
他没有温度的目光,淡淡地划过,众囚犯忍不住瑟缩起来,觉得如置冰窟。
这个人,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那名囚犯道:“小的也是认真的,反正小的非死不可,若是能让这条命死得有用,那也值了。”
夜九道:“你是十四号,你的事不急,先坐下来歇歇,晚些一起走。”
立刻有人拿水、棉鞋和大衣给这名男子。
其他囚犯看到已经有两名同伴接受了交易,也坐不住了。
他们原本就该死了,现在却有了一个实现遗愿的机会,他们不抓住的话,岂不可惜了?
当下,他们纷纷提出他们的遗愿。
“我家贫,我想死之前给家里一万两银子……”
夜九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手下,手下又拿给那人。
“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他说。
“我想死之前,狠狠地睡花魁宁真真睡个够……”
“可以。”
“我想在死之前,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要死也做个饱死鬼……”
“可以。”
“老子想杀了这些官差,他们虐待老子,老子忍无可忍……”
“可以。”
一名黑衣男子上前,将这人的镣铐和枷锁全部斩断,然后又给了他一把刀。
这囚犯手起刀落,杀了所有官差后,哈哈大笑:“叫你们虐待老子!这下,看你们还怎么嚣张!老子终于可以报仇了……”
夜九无动于衷,他留着这些官差一条命,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人活一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如此,死了才痛快。
“我想在死之前成亲生子……”
“拒绝。你若是有了妻子,一定舍不得去死,我不要留恋生命者。”
……
一刻钟后,十几名死囚,就跟夜九达成了性命交易。
还有十几名囚犯作壁上观,或者被夜九给拒绝了。
夜九没有去劝任何人卖命给他,只是淡淡道:“时间到了,我们离开。”
而后,他及他的手下,带着那十几名“命”,转身离开。
其余十几名囚犯急了:“喂喂,这位大爷您就这么走了么?好歹好事做到底,给咱们解开铐子啊……”
夜九头都不回:“我说过,我不是来救人的。”
那些囚犯傻眼了。
愣了半晌后,他们回过神来,大叫着追:“这位大爷,咱们接受交易,咱们愿意卖命给您——您等等,您等等啊——”
夜九已经没了影儿。
他不要迟疑的囚犯,也不要要求太多的囚犯,那些人,对人世还有留恋,到了要死之时一定会犹豫,他只想要生无可念、死无可畏的死囚。
因为,这些死囚,就是他对付夜挽君的“秘密武器”。
十年以前,当他决定要毁掉影如霜的一切时,他就不断分析和预测日后将要遇到的种种。
那时,他确信,他总有一天要和夜挽君对上的。
夜挽君是影如霜的王牌,不除掉夜挽君,就永远摧毁不了影如霜,而这世上,能对付影家男人的,只有影家的男人。
跟夜挽君相比,他确实是太年轻了,论经验,论威望,论兵力,他都不可能跟夜挽君相比,若是正面交战,他的胜算要低得多。
但是,夜挽君有一点无法跟他相比,那就是——他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夜挽君,却有太多的牵绊与顾虑。
他要对付夜挽君,可以豁出去,不惜一代代价,不惜任何手段。
在去西凉之前的两年时间里,他都在养伤和逃亡,有的是时间去思考如何击败夜挽君。
如果他花上很多年的时间招兵买马,练兵带兵,也许能正面打击夜挽君,但是,他不想花这么多时间,他不想让影如霜真的老了才失去一切。
他想让影如霜在最鼎盛、最风光、最得意的时候,突然失去一切,所以,他必须要以最短的时间击败拦在他面前的夜挽君。
那时,他想很久以后,他想到的办法就是——人肉炸药,同归于尽!
当然,他是不可能跟夜挽君同归于尽的,但他可以让别人去做这些事情!
而这些原本注定要死,生无可恋的死囚,就是人选!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暗中在大顺境内采购了一批火药,分别埋藏在数个隐秘的地方,这些“命”,到时会将这些火药缠在身上,与夜挽君的兵同归于尽。
这就是他的计划。
很疯狂的计划。
自从逃出影如霜的魔爪,他活着,就只是为了复仇而已,他没有什么是想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这场战争,他必须打赢。
此时,他还在前往固城的半路上,与沿途的剪影军探子碰头,一边暗中将多年来秘密采购的火药运往固城,一边寻找和挑选可以为他去死的“命”,京城另立新帝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西北一带。
在郦央做了那些事情以后,他知道郦央一定会乱起来,但他也没有想到,郦央能乱成这样。
郦央这边,原先的靖荣王夜静之刚成为永顺帝,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早就想干的一件事情——清除太后的党羽!
当然,他也知道太后掌权十几年,势力遍及各个机构,党羽无数,大意不得,所以,他先从宫里开始清洗。
以前侍候太后的那些宫人,都被他找了种种借口和理由杀掉,至于近卫军,他也找了不少理由,将自己在军中的人脉调进宫里,成为他的近卫军,而原先的那些近卫军,则被他想办法调出皇宫。
威国公等皇室一党也没有闲着,不断调查和收集太后党羽的名单,时刻监视和提防他们,做好了暗杀、监禁等准备。
不过,血战一场,对皇室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行动,不到最后,他们不会轻易宣战的。
毕竟,太后一党的势力与实力,终究还是占优啊,真打起来,他们就算能赢,也会元气大伤。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养尊处优多年,又不曾上过战场,并不那么敢于冒险。
而对夜静之来说,他突然得到了不敢奢望的帝位,他更想好好享受身为帝王的富贵与荣耀,并不那么想狠狠地打上一仗,弄得血流成河,所以,他也暗中放出风声,太后一党中,不管任何人,只要肯效忠于他,他胸怀宽大,绝不计较前嫌。
——影家例外,不过,收拾根深叶茂的影家得慢慢来,急不得。
至于太后一党,他们也没有坐着等死,他们不动声色,一边小心谨慎,不给永顺帝挑到自己的错处和毛病,一边也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就等着找到太后了。
因为这样的思量,夜家与影家的战争,还没有正式摆到台面上,大家都还只是在暗地里筹划、提防和试探。
然而,几天过去了,太后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太后一党,真的很急了。
只要能确定太后平安,他们就可以动手了,但在不知太后是生是死之前,他们还不能动,否则太后真死了,他们这一仗,不管是赢是输,都没有任何意义。
太后若是死了,他们会选择效忠永顺帝,毕竟,为个死人拼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总之,一切都得根据太后的下落来定,太后到底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