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红妆有多么不舍,还是到了夜九必须要离开的时候。
没有送别,没有眼泪,没有叮嘱。
夜九只是穿着简衣素裳,打扮成一个落魄的江湖浪子的形象,站在她的轮椅前,静静地对她说:“我走了,你保重。”
红妆微笑,优雅恬淡:“嗯,你也保重。”
然后,他转身就走,踏出门槛,没有回头,只是眨眼之间,他就是不见了。
红妆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天空下,是挂着寥寥黄叶的树枝,黄叶在秋风中颤抖,随时会掉落。
秋天,真是分别的时节啊,连带她的心里,起了淡淡的感伤。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更不知他们再见时,他们将会是如何。
不过,这份伤感,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毕竟,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也不是爱伤心的人。
“琴姨,马上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搬走。”她对照顾她的老太太说。
这个地方不能住了。
不管她住在哪里,最多只能住十天,十天之内必须搬走,因为,苍巴随时都有可能会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中了苍巴的法术,又中了隐无的暗器后,她大难不死,刚清醒不久,就让人暗中去跟踪苍巴。
当然,苍巴的身边也有大内侍卫保护,她要求探子们只能远远地跟着苍巴,只要看到苍巴去过什么地方、大概在做些什么就足够了,绝对不能让苍巴和宫里的人发现。
六年以前,她第一次在皇宫里与苍巴迎面而过的时候,她就觉得苍巴的眼睛能看透她的本质,所以,她认为,苍巴很可能会走过郦央的所有大街小巷和任何一个角落,寻找她的踪影。
不管郦央有多大,苍巴走得有多细,十几天时间,就足够其转完半圈了。
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苍巴几天前走过的地方,她要搬到那个区域去。
也就是说,在一切结束之前,她要不断和苍巴玩这种“捉迷藏”的游戏,在这个游戏里,苍巴是猫,她是老鼠,她无法还击苍巴,只能躲藏。
她的身边,只有三个人,照顾她的老太太琴姨,外加一名女护卫,以及一名负责暗中盯梢苍巴的男探子。
郦央已经没有多少西凉的探子,人手紧缺,夜九只能给她配这几个人。
而且,依她的敏感身份,身边的人越少越好。
虽然这样躲来躲去,极为不便,但红妆,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死在苍巴的手下。
她没有多少私人物品,女护卫和琴姨只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就收拾好了几个简单的包袱,叫来一辆马车,将她送上马车,离开这条隐身的小巷。
一路上尽挑着僻静的地方走,先后换了三趟马车,才来到新的藏身之处。
这个区域,苍巴六天前巡视过了,她搬进来的时候,苍巴正在离此地十来个街口的地方,慢慢沿街走过。
苍巴的双脚与目光,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那个亡灵的气息,实在太重,只要亡灵的藏身之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且离她不超过一里,那么,就算这个亡灵隐藏在数丈深的地洞里,她也能看出来。
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有发现那个亡灵的踪影,于是她知道,这个附身到了凡人身上的亡灵,一定察觉了她的举动,在故意躲着她。
她已经在几个城门都设了陷阱,只要亡灵出城,就会被陷阱套死,绝无逃走的可能,但是,几个城门迟迟没有动静,她便知道,亡灵仍然藏在城里。
隐无说他的暗器射中了亡灵,不死也受重伤,那么,那个亡灵很有可能在疗伤,只是,疗伤中的亡灵,还能躲她这么长时间,真是厉害啊!
这么可怕的亡灵……她每次想到,心里就沉甸甸的。
不抓到这个亡灵,她就绝对不会离开!
红妆和苍巴正在全力以赴地玩“捉迷藏”的生死游戏时,影家也在疯了一样地寻找影如梦。
影如梦贵为皇后,一举一动事关影氏全族的利益,特别是在她曝出刺杀了皇上之后,已经成为全帝都关注的焦点,影家当然想找到她,将事情弄个明白。
在找影如梦的人很多,但影老夫人派出的人,却是在非常秘密地找,希望能在太后之前找到影如梦。
在影如梦失踪的第二天,影老夫人收到了一封血书,血书上面,是影如梦的字迹,只写了一句话:太后要杀我,救我。
影老夫人确信这是女儿的梦迹,而且信里还夹有一枚影如梦总是不离手的雕凤紫玉戒指,这让她更坚信,这是女儿写给她的。
她当然想保影家的荣华富贵,因此必须要跟太后站在一边,但她也关心自己的女儿,不想自己的女儿出事,她清楚女儿已经得罪了太后,太后想杀掉皇后,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想到女儿很可能正在逃命中,她就心如刀绞,心里也不免怨起太后来:太后,还真是谁都不放过啊!
不过,她也不敢对太后显示出不满的心理,现在只想找到女儿和保护女儿。
此时的影如梦,还是个美人,但已经没有皇后的高贵风光。
她面容憔悴,双眼无神,衣服脏了,头发乱了,看起来像个落魄的妇人。
她在疯狂地寻找夜九,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正常,不过,她并不是彻底失去理智。
在吹冷风吹了一个晚上之后,她冷静了许多,知道她闯了大祸,这下,太后也好,影家也罢,都不会放过她的,所以,她将全身值钱的珠宝首饰都收了起来,并打晕了一个女人,剥下她的外衣穿上,打扮成普通女子,去她所知道的每一个地方寻找夜九。
她一点也不为她捅了夜轻歌一刀而后悔。
她恨夜轻歌,也恨影如霜,恨他们联手起来骗了她,愚弄了她,毁了她一生的追求,因为不甘,她还悄悄写了一封血书给母亲,想让影家多恨影如霜一点。
虽然她不能把影如霜怎么样,但她捅了影如霜的爱子一刀,也够影如霜痛了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咭咭咭”地怪笑起来。
行人看着这个古怪的女人,还是她古怪的笑声,有些头皮发麻,这女人长得不错,怎么看起来不正常?眼神透着疯狂之色,感觉很危险。
影如梦眼里没有别人,只一心想找到夜九。
走了没多久,她发现她被人盯上了。
这几天,郦央到处风声鹤唳,天天都有议论皇上双胞胎兄弟、皇后行刺皇上之事的人被抓,时不时能听到被捕者的哭声和哀求声,全副武装的士兵多了,便衣巡视的官差也多了,在暗中出没的密探更是不知其数。
这些,影如梦都感觉得到。
她知道,这郦央,要变天了。
影如霜在找夜九,在找夜轻歌,在找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夜家肯定不会放过影如霜,两家的冲突,恐怕已经不可避免。
这帝都,会不会打起来?
打吧,打了才好,影如霜的日子才会不好过。
至于影家会因为这些风波而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她不关心,反正,影家只想保荣华,不想保她,她关心影家做什么?
在她思索的时候,那些盯上她的探子,已经迅速向她潜近。
她认为,那些人应该是便衣的近卫军,认得她,所以,那些近卫军才能这么快就注意到她。
她加快脚步,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想让人群挡住那些人,但那些人经验丰富,武艺高强,钻进人群里也如渔得水,她完全甩不掉他们。
很快,她钻出人群,前面没有太多可以逃跑的地方,没办法,她只得往人少的小巷子里跑,心里慌得不行。
她若是落入影如霜手里,这辈子就别想再逃出去了,就别想再见到夜九了。
要死,她也要死在夜九身边,绝对不要沦落成那样的下场。
才跑了没一会,她就停下来,脸色惨白地看着前方。
两名大内侍卫,站在前方,看着她,一人很客气地道:“皇后娘娘,小的奉太后之命接娘娘回宫,还请娘娘配合。”
她转身就跑,然而,后头也出现了两名大内侍卫,很客气地道:“娘娘,请——”
她咬牙,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便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往最近的那名侍卫刺过去。
她从小娇生惯养,就算习得一点功夫,也无法跟这些大内侍卫比。
对方轻松就避开了她,大手一挥,她手中的匕首就掉在地上,而后,她的双手被反扭住了。
她尖叫:“救命——”
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她知道,但她还是想试试。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请求,一条人影,突然从天而降,将抓住她的那名大内侍卫击倒。
而后,那个人将她拎起来,丢在肩上,跃上墙头,飞速离开。
几个大内侍卫追在后面,却没追上,很快就被甩掉了。
影如梦挂在那人的肩膀上,心里想着:他是谁?他为什么救她?他会是谁的手下?她接下来的命运,会如何?
如果他是夜九的人,那就好了……
她成为夜九的俘虏也好,囚犯也罢,人质都行,只要能见到夜九,她怎么样都行……
这一刻,她不断在心里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