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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桃花妆六

兰汀与沈连岳大婚那天,整个金陵城都热闹非凡。挂着红巾的迎亲车马队,敲锣打鼓吹唢呐,一片欢天喜地。骏马上的新郎,一身喜服的风采依然让无数少女芳心暗动。

百姓们听说财大气粗的杜员外安排了七天七夜的流水席,每个脸上都喜气盈盈。

高堂之上,坐着杜员外和沈知府。沈知府看了杜员外一眼,满是成竹在胸的笑容,而杜员外却没有认出这即将成为他亲家的沈知府,便是二十年前他的大哥江海生。

除却一无所知的参加喜宴的人和沉浸在喜悦中的杜员外,便是心怀鬼胎的新郎,表情麻木的新娘,以及操纵一切的新郎父亲。整个喜宴上都弥漫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主婚人庄重地站在前方唱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兰汀麻木地跟随着沈连岳弯腰,转身,弯腰。

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差最后一步夫妻对拜时,一个人面色不善地赶了来。

玄衣墨发,剑眉星目,燕翎。

满身煞气地从众人身边走过,走到她跟前,望着她“兰汀,你要嫁给他?”

一双眼,带着熊熊怒火的逼视,更深处,却汹涌着一个重洋的悲伤。

那样深刻的翻涌着的情绪,让兰汀几乎喘不过气来。然而,她却只能,向他投去漠然的、麻木的一眼,用同样漠然的、麻木的语气说“是的,我要嫁给他。”

燕翎只觉得,一刹那整颗心都被冻结,冷得他直发颤。

深吸一口气,他用平淡的,甚至带着几分调笑的语气问“如果我说,我不许呢?”

兰汀心想……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知道耳边一句一句,带着蛊惑般地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也许是克制过的,但这声音没完没了实在让她烦躁得想要杀人。

杀了他么?那就杀了吧,只要这烦人的声音能停下。

兰汀走过去,飞快地拔了燕翎的剑,利落地刺去。

燕翎没有防备,躲闪不及,伤了一条手臂。

这时他终于发现了兰汀的不对劲,平时的兰汀哪有这般利落地身手,再仔细看,她双目隐隐赤红,眼神麻木空洞,根本就是失去神智之相。

燕翎所想不错。沈连岳为了不让杜员外知道是自己劫走兰汀,并顺利举行婚礼,在兰汀昏迷中对她下了摄魂蛊。

摄魂蛊,顾名思义,摄人魂魄,使人神智昏昏,纵有一丝清明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举一动听从施蛊人的指示。除却施蛊人刻意的指令,可使之看起来如常人,否则受蛊人便犹如疯魔,身体潜能被最大幅度激发,可发挥出超一流武者的水平。

燕翎一边狼狈地应付着,一边对试图唤醒她“兰汀,你醒醒,兰汀,我是燕翎啊……”

兰汀的不对杜员外当然也发现了,他欲过来阻止时,却被一直没怎么言语的沈知府拦住,他笑得阴测测“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青淮,我们是不是也该叙叙旧?”

杜员外身体一震。

另一边。

与燕翎的对战中,兰汀感觉自己一丝控制身体的力气也无,她像个无形的鬼魂,旁观着自己的躯壳一剑一剑狠辣地向燕翎挥去。她拼命地叫喊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一剑又一剑,心痛难当。

燕翎,燕翎,你快走,快走啊。

剑影缭乱中,燕翎看着泪流满面的兰汀,一怔。

也就是因着这一怔,剑光一闪,一口鲜血喷出,兰汀惨白的脸上霎时绽开点点寒梅。

兰汀握着剑的手颤抖地不像话,那头的燕翎,一剑穿心。

燕翎拼命扯出一个笑,兰汀,别哭,不疼。

兰汀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剑刺穿,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这是如何的残忍,让我一边心如刀绞,一边还要亲手把剑刺入你的心脏。

燕翎,燕翎……

在黒木寨的那天夜里。

皎然月色下,他和她悄悄跃上黒木寨最高的屋顶上,并肩坐在屋脊上,一人抱着一坛桃花酿对饮。

他们的对话带了点微微酒意。

他说,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她笑,那是,我记得燕少侠仰慕我花容月貌跋山涉水来救我呢。

抚着自己那片“桃花红”,痴痴的笑,你亲过我,燕翎,其实我知道的,那天晚上,你亲我这里。

说着在他额头上吧唧一口,就像这样,你偷偷亲我,嘿嘿。

他说,你就当我中邪了,呵呵,不过中邪的感觉,好像也不赖呀。

他说,为什么你要成亲呢?你若成亲了,我们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一起喝酒啊。

她笑,笨蛋,难道你想让人骂我红杏出墙?

他和她异口同声,可是……

他笑,她也笑。

他说,你先说。

她说,还是你先说。

沉默……

他说,我不想你成亲。她说,我不会成亲。同时出口。

她笑,他也笑。

酒饮至半醉,话说至将明。

一切定在此处恰好,淡酒微醺的感觉。

那是埋藏在时光的缝隙中无人知晓的一夜,那是她不时从记忆里翻出回味的一夜。

那夜风清月明。

对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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