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汀便开始喋喋不休地说着,说她又一个全天下最好的父亲,对她毫无道理地宠溺与纵容;说她有个国色天香的母亲,她和父亲是如何的伉俪情深,却在她幼时因病离世;说春景,那可真是个咋咋呼呼的丫头;说她脸上的大块红色胎记,许是看习惯了,她不认为有多丑,所以并不以此为憾。
“但是我不喜欢别人拿它取笑。它是我生来就有的一部分,就像每个人都有的眼睛嘴巴一样。这块桃花红不过是我一个人有的,我心里甚至是有些珍视的”兰汀抬起下颌,“其他人却因为他们没有而觉得它极为丑陋,而取笑它,多可笑啊——它不该因为它的举世无双而被嘲笑。”这有些奇异的论调,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乐观与骄傲,让燕翎有点想笑,心里却又隐约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似想到了什么,兰汀手肘往后狠撞了一下,微微仰头瞪后面的人“燕翎,你之前还说我长得吓人!”话里的指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熟稔。
燕翎垂下眼,看着兰汀光洁的右侧脸,含嗔带怨的神情,心跳漏了一拍。燕翎感觉自己脸颊好像有些……有些微微的发热。
掩饰地咳嗽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地答道“杜小姐,在下错了。您不是长得吓人——简直吓得鬼都不敢出来了,否则,一路怎会如此平静。在下还得感谢杜小姐驱魔辟邪之功才是。”
兰汀却没有再计较,哼的一声甚至可以听出几丝愉悦。
接下来兰汀又说了很多,漫无边际地说着,一直说到呵欠连天,脑袋一点一点地睡着了。
也许是不愿提起,也许是根本忘记。
她始终没有说起沈连岳。
燕翎让她的脑袋靠在他肩上,耳畔传来温软的呼吸。
凝视着兰汀纯净恬然的睡颜,蓦然觉得心头一片柔软,那块“桃花红”在月色下也显得有些柔媚惑人。
和燕翎在一块的感觉,是让整颗心脏都饱满起来的轻松愉悦,兰汀觉得自己像是飞在云端,翔在花海。兰汀在轻松愉悦里无端生出一种,甜蜜又哀愁的情绪。
为何甜蜜?为何哀愁?
兰汀隐约明白,却没来得及深思。
几日便到了金陵城外的黒木寨,。
杜员外俨然憔悴了很多的,见到杜兰汀安然无恙后总算舒了口气。兰汀告诉他是燕翎救了她,之前的事确属误会,杜员外很愧疚地向燕翎道歉以及真诚地道谢,燕翎大度地表示无碍。杜家父女在燕翎挽留下歇了一宿,隔日回杜府。
兰汀一回到杜府,还没站稳就被哭成兔子眼睛的春景冲过来抱住,兰汀正耐心劝慰这丫头,便有人来报,沈公子来了。
沈连岳一脸惶急地匆匆赶来,全然没有平日里的从容气度,向杜员外打过招呼后,便看向兰汀,满脸诚挚的关切,嘘寒问暖好不贴心。
兰汀干笑着,疲于应付。
“岳父大人,我想与兰汀提前成婚,这也是父亲的意思”沈连岳向杜员外提出请求,眼却看着兰汀,眉目间全是怜惜“我再也无法放心让兰汀离开我的视野,经过这次事件,我才知道我是那么在乎她,我没办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杜员外也正有此意,也许,有一场祸事将要来临,他想把兰汀置身事外,而目前沈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还没等杜员外开口,兰汀便截住了他的话“爹,我想与连岳单独谈谈。”
“兰汀,我好想你”待到周围没人了,沈连岳抱住兰汀。
兰汀推开他,看着这张曾经爱慕过得脸,竟然觉得如此陌生。
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连岳,你不必因为一纸婚约便委屈自己。我并不是要你,非娶我不可。”
“兰汀,你在说什么?”沈连岳满脸迷茫。
兰汀又笑了起来,带着讽刺的笑,“你不想娶我。沈连岳,你根本不愿娶杜兰汀!”
“我怎会……”
“我杜兰汀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人,你要真的后悔了大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段手段?”扬起下巴与他对视,满眼的愤怒与骄傲。
“手段?我何曾……”沈连岳神情微动。
“沈连岳,我瞧不起你!我本来想好了,你既然不愿,我也不强求。退婚的事由我来提,既成全了你的名声也保全了我的颜面。可一回来你这番假惺惺的做派,真真叫我作呕。我是被谁劫走的,你真的不知道么,沈公子?!”兰汀手里捏着一个鹅黄色的物事,放到沈连岳眼前。那是一个荷包,光滑的鹅黄锦面上绣着一丛亭亭玉立的兰花,明黄色的络子上坠着两粒光洁圆润的珍珠。
那是昔日兰汀亲手缝制,赠与沈连岳的,那日却在幽禁她的宅子中捡到。当兰汀以甜蜜温柔的心一针一线缝制这个荷包时,一定不曾想到,她以满腔柔情化成的传情信物,竟成了指引她看清情郎真面目的证据。
说到此处兰汀又疑惑起来“照理说,你派人劫走我是为了不与我成婚,那刚才为何还要向我爹提出将婚期提前?”
“你都知道了”沈连岳眼里之前的担忧、慌乱、不解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冷静,他声音温和得有些诡异“那么,你是不会嫁我了?”
“是。”兰汀看着他的眼睛答道,却从那双眼里看到一种奇怪的色彩,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情不自禁向后退去。
还没退到一步,兰汀便觉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来。
沈连岳收回手刀,接过兰汀瘫软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