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再路过一个眼冒绿光的骷髅头后,他们突然发现,前方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指示物了。一边是灰色的墙壁,而另一端是高高的骨垛,道路幽深,依然有几条岔路,可是却无法判断应该往那一条前行。就在两个人站在岔路口踌躇的时候,突然墙壁的另一端有隆隆的响声传来,随着声音带来的震动,头上的土簌簌的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那边。”
两个人顺着感觉往其中的一个岔路走去,路的尽头竟然是铁轨——那里看起来是个废弃的矿场的样子,铁轨在手电光的照耀下闪着冷峻的光芒。
“巴黎的地下墓穴原来是采石场,这些……应该是从前留下来的吧!可刚刚的震动声是怎么回事?”忘言疑惑地说。
“是地铁。”虽然声音很优雅,但因为是在地下变得有些沉闷和压抑,突然从人背后传来,真是把人吓了一跳。
“谁?”忘言将手电光照过去,在他们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红线和忘言早有准备会在这里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但是真的见到这个人,还是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人是铁面人——一副银光闪闪的铁面具扣在他的脸上。
“欢迎二位莅临,入口在那边,请跟我来,不过请让我先看看二位的请帖。”
忘言递上他们“借来”的请帖。
“哦,是教授您啊,欢迎您光临,今晚绝对拥有您所渴望拥有的,希望二位过得愉快,尽情享受这次盛会!”
“当然,谢谢您的邀请。”忘言用一种沙哑又缓慢的声音答道——一个中年人的嗓音当然不是少年的一般清脆。
跟在铁面人身后走出那个岔道口,红线微微的摇了摇头,她总是觉得那里哪些地方不对,但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而这种思绪就如黑暗中的火花,只是跳动了一下就熄灭了。
再前走了几十米,终于听到了乐曲和人声。铁面人的宴会终于到了!
这是个面积很大的大厅,原来堆积在这里的骨骸都被清理了,虽然四周依然是骨墙,但起的却是一种装饰的作用,上面已经被很应景的装饰上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装饰。大厅的一隅还有个打扮的十分视觉系的乐队,正在演奏《死神舞曲》。
骷髅烛台上的蜡烛是全场的光源,由胫骨摆成长条桌子上面摆放着精美的桌布,银质餐具的手柄上都雕刻着后现代主义的骷髅。蛋糕烤成了头骨的模样,骷髅和骨棒样的小饼干,装汤的器皿更像是巫婆熬制复方汤剂的坩埚,许多菜肴上洒满了红色的番茄酱,看起来就像是满盘鲜血。
“噢,这真是……”忘言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不管怎么说,气氛很足啊!”红线柔顺的靠在忘言的肩膀上打量着四周的人,非常具体的在表现小野猫的价值。
香鬓云影,觥筹交错,一切似乎和地面上的宴会没什么不同,只是在这里人人都带着假面,而且做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打扮,有僵尸、吸血鬼、还有电锯狂人……
总之,整个会场里虽然挤满了人,但却连一张真实的人脸都看不到。
“就像过万圣节,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红线开心的点点头,“今天地上在狂欢,而地下也在狂欢,只是有点像……群魔乱舞!”
“看来条条大路通罗马,来这里的道路不止一条,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看来大家的身心都足够强健,能够找到这里并且吃下这些……嗯,古怪的东西!”忘言有些难以理解的摇头。
红线仔细观察了一下铁面人的那个铁质的银色面罩,面罩的护颏装有钢制弹簧,所以他能戴着面具喝红酒吃餐点而不感到丝毫不便。
他身材很优美,令人赞赏,皮肤略带棕色,身上那件十八世纪西方贵族样式上面用金丝银线盘绕,绣出美丽花纹的黑色长礼服把他整个人衬托的更加挺拔……当然,他的举止也是彬彬有礼,语言也是风趣幽默。脸上那个面具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魅力,这一点从他身边那趋之若鹜的女子就可以知道。此刻,他正拿着一盘苹果殷勤的招待周围的女性。周围的女士们咯咯的笑着,但显然对那盘苹果不感兴趣,她们感兴趣的是拿苹果的那个人。
“你们说铁面真的会拿出那个传说中的东西吗?”身后一个打扮成性感美杜莎的女人和自己的同伴切切私语。
“应该会吧,铁面的宴会上,某些特别的‘节目’──比如某项特别交易,才是最主要的。只是可惜从来都没有人看到过铁面的真面目!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个帅哥吧!比那些老头子可好多了!”一同的女伴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眼睛一直在铁面人修长的身材上打转。
“这些……是非常漂亮的菟丝花。”忘言对红线耳语了一句。
“那么,我亲爱的,请马上去展现你所拥有的可以让菟丝花攀爬的实力吧!”红线推了他一把。
“噢,这是出卖色相吗?好吧,其实我很乐意!”忘言耸耸肩,撩了撩头发,转了转手上的钻石戒指,做了个自以为很风雅的动作——可惜他现在的外形完全体现不出这个动作的价值,然后和后面的女人们搭上了话,“不知道美丽的女士们知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出现什么令人心动的展品?”
“听说最有名的是铁面人的银盘,不过我们更期待珠宝。”女人们咯咯的笑着说,并没有对这个看起来有些年纪而且有了小肚腩的男人报以白眼——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则贵的家伙,能够拿钻石当货币的人当然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哦?”红线的眉头挑了挑,她开始兴致勃勃,于是对围在一群美女中艰难呼吸的海德先生飞了一个做得好的眼神。
(四)
阴暗的角落阴霾的光线总是能滋生些阴暗而阴霾的事情。即使是在满是骸骨的墓穴,有些男男女女还是在暗中干着些龌龊的事情。
红线找了把椅子坐下,椅子是由胫骨和尺骨搭建而成的,当她坐下去时,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比起那些人,我这不算是亵渎亡灵吧?”红线嘟囔,她敲敲刚刚从美女堆中挣扎出来的忘言的手臂,“在这种阴暗不明的环境里,观察人性真是最好的时机。你看看那个色迷迷的老头——应该是老头,你看看那手上的皮肤松弛的,但是往人家年轻姑娘屁股上放的时候……”
“拜托,臀部臀部,别屁股屁股的!”忘言拿了一块小饼干朝天翻了白眼。
“再看那个女人——应该是个大婶了,瞧那腰粗的,胸部都下垂了,还穿那么紧那么贴身的晚礼服,瞧瞧她往那些不知道长啥样的男人身边靠的时候,啧啧……”
“你真是越来越恶毒了!”忘言撇了撇嘴。
“而那个打扮成史莱克的男人拿餐刀的姿势多么优雅,身材也不错,嗯嗯,应该是有六块腹肌的,不知道脸长的是什么样?”
“请不要表现的像个……女色狼!再者说你怎么能从史莱克的服装下看出六块腹肌的?”
“你不明白,姐姐这个年纪,已经从研究男人的口袋里有多厚的钱包转移到研究男人品相的时候了……”红线骄傲的点点头,猫耳朵在她的头顶微微颤动。
“请说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我听!”
“好吧,其实我是在观察这些人,看看他们谁最有可能是那个割喉魔。我一直在观察每个人的手,那样熟练的一击必中的割断一个人的喉咙,必然是一只经常握刀的手。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
忘言点了点头以示满意,“好在这里的人不多,客人再加上工作人员看起来也不过四十多个人。而真正的……来交易的大概也就是那么十几个人吧!我刚刚去转了一圈,感觉很奇怪,这个舞会来的似乎不是什么文物商和收藏家,更像是一些暴发户,这样的人能分辨出物品的真假吗?虽然铁面有信誉的保证,但是我看这些人来纯粹是附庸风雅。”
“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红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一直在想,这里离案发现场那么近,那两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因为和这个宴会有关所以才被杀死。他们死前看起来做过苦工,而这个宴会厅显然是被人清理修正过才是这样……”
“这个宴会的确是非法的,但是还没有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吧?”忘言撇撇嘴,“而且在我看来,到达这个地方的复杂程度,就算是警察,也要找的头昏脑胀,而等他们赶来,这个宴会也早散了!”
“你说的没错,这个地方离警察确实很遥远。”
“我的小姐,其实你这句话说的不对,我们就在离警察最近的地方!”一个带着假面打扮成吸血伯爵的男人晃着一杯不知道是红酒还是番茄汁的东西站在他们身后说。
“咦,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其实是监狱的旁边,地上是十四区的监狱。我亲爱的小姐,你说我们离警察先生有多么近?”吸血伯爵笑嘻嘻地指指头顶上。
“看来铁面人先生在诠释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红线露出一个笑容,朝吸血鬼先生眨眨眼睛,“真不知道铁面人先生是过于勇敢还是过于自信!”
“既然铁面敢在这里开宴会,他当然是有相当的自信。说实话,他可是个相当有办法的人呐!啊,我亲爱的小姐,想享用点点心吗?”吸血伯爵殷勤的递过来一盘小甜饼。
“真是太谢谢了。”红线接过小甜饼,道了声谢,眼睛滴溜溜的望向餐桌,忘言已经在那边搜索吃的——他在吸血伯爵搭上话的时候就溜达过去了,于是她也晃晃荡荡的蹭了过去。
“啊,那汤里的不是一块骨头么?呃,那骨头不会是就近取材熬制的吧!想想看,几百年前的骨头熬成的汤……”红线挑了一盘美食——她对那鲜红的番茄酱没有任何心理阴影,但是忘言显然不行,他正在一盘烤成骷髅状的小饼干和牛尾汤之间踌躇——只有这两样看起来不怎么血腥。
“姐,我正在吃东西!准确的说正在选择吃的东西!”忘言愤怒的抗议。
“啊,对不起。我道歉,可是那些几百年前的骨头即使是熬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味道!”
“我……没胃口了!”
“好吧,饼干都给我,它烤的很好吃!”
“你真是……”
就像是在湖面上优雅无比游弋的天鹅,实际上水下是两脚乱蹬。表面上看两人笑得甜蜜无比,实际上他们在背地里争夺一盘点心。而就在这时——
哗啦!头上噗次的掉下了一堆土来,恰好蒙住了整个盘子。两个人看看头上再看看盘子,开始非常礼貌的谦让对方。
“你不觉得这里不太安全吗?”红线把盘子成功的送到了忘言手中,开始打量着头上黑黢黢的“天花板”——那当然不是真正的天花板,而是由灰色石块和泥土组成的,“所谓地铁引起的震动实在是太频繁了,实在让人对这里的安全度产生疑问。”
“唉,你的这种行为就像你经常说的那个中国成语……什么杞人忧天的。”忘言无奈的摇摇头,“这里存在了几百年了。”
“我很不安!”红线皱着眉头,踱了几步,“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这里从一开始就不对劲。首先是两具被割喉的尸体,然后是一个没有真人脸的拍卖会,还有这一直没有停止的震动,这地下的震动——从古到今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也开始迷信了吗?我记得你是那种连上帝他老人家都会无视的类型。”忘言打趣,但是他的心里也同样不安。
“其实我是想说……咦?”红线想说的话被打断了——因为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而本来噪杂的人声也开始消弭了。
铁面人优雅的在台上鞠了一躬——所谓的高台也是由人骨堆砌而成,距离地面两尺高,上面还有一张桌子——那是放拍卖品用的,但是现在只放着刚刚铁面人用来讨好女士用的那盘苹果和一只插了鸢尾花的花瓶。他的声音温文尔雅,即使是手中拿着偷盗而来的艺术品还能像身在索斯比拍卖行。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很荣幸能邀请到各位……”
一系列物品的拍卖开始了,其中拍卖的东西并不太能引起红线的注意——都没有什么太高的历史价值,但这并不妨碍买家的心情,今天的这群人似乎只要听到物品的价格和它们那花样繁多的名头就满足了。
“一群可怜的暴发户!”忘言听到红线恶狠狠的嘟囔了一声。
“这些东西虽然值钱,但也只是在钱上了……在我看来,这些东西就算在市面上也可以交易得到,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阴森森的地底?”
“没错,物品价值不大。”红线摸了摸下巴,“难道说这场地下宴会只是为了单纯的寻求刺激?如果是真的,我只能评价他们一句中国古老俗语——吃饱了撑的!”
而就在这时,铁面人用他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举起了一面银盘,那银盘在烛火的照射下反射着晶亮的光芒。
“今天我想向大家介绍的是这个,我的银盘,当然也是昔日铁面人的银盘。”
“噢,如果他所说的这个和我记忆中的是一个的话,这只银盘足以让史学界疯狂。”红线用手托住下巴,眼睛闪闪发亮,“终于出现有趣的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银盘来自于大仲马笔下的那个?我以为那是小说。”忘言低声说。
“一切文学创作归根结底都来自于客观现实,我亲爱的。”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巴士底狱有无数罪恶,也掩盖了无数秘密。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铁面人的传说。历史上有无数人都在猜测这位神秘的囚犯是谁,他悄无声息的入狱,在巴士底狱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
“他享受着最高贵的待遇,他所拥有的一切并不像个囚犯,除了脸上的面具和两个随时随地跟在他后面监视的人。在被关押期间,他没有任何怨言,唯一一次对自己命运有所抗争的行动便是某一天他用餐刀在一只银碟子上刻了几个字,把碟子从窗口扔了出去。碟子落在停泊于城楼脚下河边的一只船上,却被船主渔夫捡起来拿去还给了监狱长。”
“我知道这个轶事,著名的文豪伏尔泰记载过这件事。”有一个人接着说,“典狱长非常惊讶,问渔夫:‘你看过碟子上的字吗?你拾起碟子时有谁看到过没有?’渔夫回答说自己不识字。是刚刚才拾到这只碟子,当时没有人看见。这个渔夫先被扣留起来,直到典狱长确定他从来没有念过书,碟子也没有被别人看过后,才把他放了。典狱长对他说:‘去吧!你不识字是你走大运!’。所以历史学家认为,银盘上写下了能证明铁面人身份的字句。”
“是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铁面人优雅的欠身,向刚刚的那个人微笑致意,“一切事实都告诉我们,铁面人的身份非常高贵而神秘,但是他到底是谁,到现在也让许许多多的历史学家困惑。可是我要说的是,我的祖上他保留下了有关于铁面人真实身份的证据。”
“喔,是真的吗?”惊叹声从人群中响起。
“我的祖上并不显赫,但是恰巧的是,他在路易十四的时候担任典狱长,而他所担任典狱长的监狱就是巴士底狱。”铁面人有些骄傲的微笑,“我的祖上,他悄悄的留下了那只银盘——虽然他对上级上报时说已经销毁了它。”
“哦,上帝啊,这是真的吗?”又是一片惊叹之声,宝贝是有价的,但是带着这种神秘传说的宝贝却是无价的,它的出现让这次宴会达到了一个高潮。
“它的后面真的拥有表明铁面人身份的东西?”一个穿着黑斗篷打扮成黑法师的男人用难以抑制的激动声音问道。
铁面人欠了欠身,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下面的人都激动起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关于这件事我专程请到了一位历史学的教授,他曾经是我一个很亲密的人的导师,对于这时期的历史他是权威,目前他是我们的海德先生,我们请他为我们介绍一下他对于此事的研究好吗?”
“上帝啊,我对于铁面人的了解只限于大仲马!”忘言悄声对红线说,他偷偷的摸了摸自己的假面,希望自己不是被刚刚点名的海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