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良被分在我隔壁“杉杉男装组”,他是那种阳光男孩,一米八多的身高,帅气的外形,脸上有星星点点的青春痘。他很爱笑,整天咧着个大嘴,喜眯眯的。他的笑很有特点,眼睛带动鼻子牵着嘴角一起动,让人感觉很温暖,也许不知他为什么会笑,但你的情绪会被他带动,会想随着他笑。他的嘴很甜,象抹了蜜一样,把那些大姐姐们哄得团团转,一次,他很认真的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叫你们老师不?一个个的又年轻又漂亮,一声老师,我怕把你们给叫老了,所以,统称姐!张姐,李姐,王姐,都是姐!”
有人笑问:“两个李姐怎么区分?”
他一晃头,笑着道:“就叫大李姐小李姐呗!多好区分!好了,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许围堆,不然要挨刻了!”
“哈……”大家笑着散开。
我也笑,只是淡淡的。因为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大声笑过,那种开怀的笑,我想都不敢想。我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在我六岁那年因病去世,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除了一身的债。我们生活的很艰苦,为了还债,母亲白天在单位上班,夜晚在家里给人家加工衣服。母亲的手很巧,看看衣服样子就会做,她的裁剪功夫在我眼里是一流的。我们尽管很穷,可我从来没有穿过补丁衣服,因为,母亲会在我破洞的衣服上,用彩色的线织成很精美的花朵或动物图案,同学们不但不笑话我的寒酸,还羡慕我有一件件与众不同的衣裳。
我的成绩一直是优秀的,是别人眼中的准大学生。而在我上高一那年,母亲也病倒了,于是,我白天上学,夜晚就做母亲接手的那些活,我能和母亲做得一样好,母亲很欣慰,身体也渐渐康复。可是,另一个不幸又降临了,一直和我们相依为命,疼爱我的外婆去世了,在这样的打击下,母亲再次病倒。于是,我不得不辍学在家,一边侍侯母亲,一边还外婆及母亲看病时欠下的债。
我的生活中没有玩乐,没有欢笑,只有不停的劳作。十八岁那年,我进了市里一家大型商场,作了一名普通的营业员。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因为我喜欢那些衣服,我总是把它们整理的很整洁。我的销售成绩,在我们服装营业部一直名列前茅,所以,年年我都被评为销售状元。我为顾客选衣服的时候,总是能令顾客满意,只要我看他(她)一眼,就能选出适合他们的衣服,无论是尺码还是颜色,我能根据他们的气质为他们推选最合适的衣服。我这里没有的,我能为他们推荐哪里有适合他们的衣服,于是,不少顾客也成了我的朋友,他们喜欢有我做参考,甚至有的不管我所在的柜组有没有人在岗,都要硬拉我去为他们参考。经理们都喜欢我,因为我勤奋能干,所以,在大家眼中,我是个可塑之才。而良子,徐永良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二)
“姐姐们!除了有孩子放不下的,没孩子,还有未婚的姐姐们,下了班,我领你们去跳舞好不好!蹦嚓蹦嚓蹦蹦嚓!去不去?”良子喊。
“去!”大家笑着呼应。
良子看看我,我淡淡一笑。
“云!你呢?怎么不回答?”良子问我。很奇怪!他从来不叫我姐,而是直呼我的名字郭云后面的云字。
别人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叫我姐,我大他五岁呢?他却瞪着大眼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看她比我还显小,是个小孩。二十多岁的人有那样的眼神吗?瞧!纯得和水似的,一点世俗感都没有。我把她卖了,她还会跟在我后面为我数钱呢,你们信不信?信不信?”
于是,大家笑,没有谁会在意他怎么称呼别人。
我的组长高姐笑着推了我一下说:“去吧?你这年龄正玩呢?我若不是有孩子绊着,我也想去。你家里现在又不用你做外活了,去玩玩吧?等嫁了人,想玩都找不到机会!”
我犹豫着,手却被良子一下子给牵住了,他不再给我任何回答的机会,一径把我拉出商场。
那是个疯狂的夜晚,我从来没有到过那种地方,它一直在我的心墙之外。良子整晚几乎都没有放开我的手,他教我跳各种舞。我不停的踩他的脚,他却不停的笑。他那明亮的眼神就象那暗夜的宝石,闪烁在我寂寞的心里。
关于我的迟归,母亲没有表现的过分惊异,而是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记得我一进家门,就亮着嗓子喊:“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先是瞪大了眼睛,因为我从来没有那样大声过,而且,我满脸的笑,我的高兴溢于言表,母亲也笑了,忙说:“给你留了饭,热热再吃吧?秋凉了!”
良子给了我一个全新的世界,他带我去跳舞,去看电影,去逛公园。我们这座小城,到处都有我俩的足迹。我快乐着,但越来我也越不安着,我发觉,自己已经跌入了一个洞,深不见底的洞,我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1995年的春节来临了,良子买了很多鞭炮约我去燃放。在那个除夕之夜,我第一次开怀大笑,笑声响彻夜空。
我的改变,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良子也是那种毫无心机的人,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就是这种不会掩饰,给我们的处境带来了变化。
开始是商场经理在开会时,当着全体职员的面,指责良子上班的时候不坚守岗位,无视商场规章制度,经常串岗,影响太坏。然后,经理提到我,“郭云!作为商场的职员,在上班时间和实习生卿卿我我,成什么样子!处以50元罚款,以示警告!”
我的脸在霎那间变得苍白,我看到大家看我的眼神,有嘲笑,有责怪,有幸灾乐祸。良子,有些怯,有些痛,有些怜惜的看着我,我垂下头,意识到担心的要到来了。
(三)
经理把我叫进了办公事,有个中年男子坐在那里。良子长得太像他了,不用介绍,我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他盯着我看了有十几秒,我下意识的挺了挺脊背,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残酷的语气对我说:“以后离我的儿子远一点,他现在根本不懂得感情,只是贪玩。你还是个女孩子,我不想让你太难堪!我儿子,他还未成年,你懂吗?”
他所说的每个字都像耳光抽在我的脸上,辣的。我,只是看着他,喉咙干涩。无语,我无语!
良子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依然按时回家,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无数个夜,我会喊着“良子”从梦中惊醒,然后,流泪到天亮。
良子说过,最喜欢我的头发了,又黑又亮又滑顺,于是,我去理发店,狠心把头发剪了,很短很短,像个男孩子。
那天是2月14日,我不知道,中国人也过洋情人节。大街小巷都是卖玫瑰花的,我无神的走在街上,有人冲过来把我拉到了一个角落里。是良子,他瘦了,但他的眼神是热烈的。他从背后拿出了一支红色的玫瑰花,我扭头,他凑过来,很认真的说:“云!我爱你!真心的爱你!”
我使劲推开他,哭着往前奔,他追上来把我拥在怀里。他摸着我的短发,很轻柔的说:“给我时间行吗?让我长大。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头发为我留起来行吗?如果,能留五年,那么,我就可以长大了站在你的面前,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
我哭,什么也没有说,他把花放在我手里。
从此,良子的消息全无,我的同事们始终用另类的眼光看我。商场里的好事再也轮不到我,无论我多么的努力。我听到他们为我冠上的称呼是“用一脸的纯真,勾引未成年少年”。也有人说,我知道他的父亲在某单位稍有职权,想攀高枝。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良子,我心爱的良子!
(四)
1999年,一辆公交车上,一位老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颤颤巍巍的上车,那时我正将脸扭向窗外。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老人正靠在我的座位边喘气,我慌忙站了起来,扶着老人坐下。这时,有人闯红灯,汽车一个急刹,我立足未稳,向一边趴去。忽然,一只大手使劲抓住了我,我才不至于跌倒。良子!我回头,惊得无法出声!
他长大了,身上有了那种男人味。他深深的看着我,只说:“你的头发太长了,洗起来一定很不方便!”
那天,我们一直在一起,他是凑国庆长假回家看看的,他在上海读大学。他问:“有男朋友了吗?”
我摇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找吧?老大不小了,再老就没人要了!”
“你在学校里有女朋友了吗?”我小声的问。
他咧嘴一笑,还是那样好看,那样温暖“有,很多,一直不断,你知道!我很会讨女孩子喜欢!不过,我不喜欢认真,我还是学生!”
我的心一跳,不知该说些什么?
分手时,他忽然说:“我能让你等我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你说什么?”
良子挥手一笑,说:“没什么?”
我知道,你不敢承诺!
商业上的不景气,加上管理上的漏洞,我们单位摇摇欲坠,我不想再混下去,便申请长休,自己找了一个店面,做起了服装生意。小店被我经营的红红火火,我的感情却一直无波无澜。亲戚朋友都张罗着为我牵线搭桥,但是,一个个都无疾而终。我也想着让自己的感情固定起来,而我忘不了良子那张阳光的笑脸,他的笑一直温暖着我,也使我无法去面对那一张张事故的脸。
2004年,我已经32岁,这时有人为我介绍了一个转业军人。他一身的阳刚之气,谈吐幽默,诙谐,让我疲惫的身心似乎找到了停靠点,良子也不再夜夜入梦,我们开始筹划着结婚。
“云!”我正在挂衣服的手抖了一下。
徐永良西装革履的站在店门的阳光下,脸上挂着那惯有的笑,他没有变!不!他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有男性魅力了!
“你还是那样!”他说,眼里满是深情“眼神还是那样的干净,和年龄不附。知道吗?你最吸引人的不是外表,而是你那双没被生活污染的干净眼神。我爱你!云!一如既往!希望我没有来迟!我现在以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份站在你面前,你从此不再孤单,我会用一生呵护你!”
“我知道!我没有给过你任何承诺!但是!我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我知道,你没变,我也没变!因为爱情一直牵挂着我们,它在拉着我们一路奔跑,并一起走向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