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蕴卿刚起来就吩咐:“让郑内侍去打听打听,父皇下朝后,会去哪里。”
紫影领命出去。
沈蕴卿在红醉、蓝墨与青岫的伺候下,着了一件烟罗撒花衫配上百花垂地裙,三千长发随意披在肩头,只用上好的粉红丝带在后面系上。
既清纯可爱又不失皇家嫡女的大气。
引得一众宫女赞叹不已。
沈蕴卿则不忘时时的咳嗽两声,掩盖自己渐好的身体。
按规定,公主三岁前有奶嬷嬷,以后就有教习嬷嬷了。
沈蕴卿自小体弱多病,皇后舍不得她,一直住在凤梧宫到十岁才搬到昭阳宫。
上一世,萧贵妃就以三公主身体不好,不忍苛责为由,连个教习嬷嬷都没给。皇后心疼她年纪小又多病,便让自己宫里一个精通护理的老嬷嬷来照顾她。
前段时间,皇后旧疾复发,沈蕴卿担心凤梧宫没有会照顾病人的嬷嬷,就打发老嬷嬷回去照看了。
如今身边用得上的也只剩红醉与紫影两个人,人手就显得少了许多。她当时想了想就把蓝墨与青岫提成大宫女,让她们分别帮着管理殿内的事情。
这些都是重生之前发生的。
上一世昭阳宫中的很多情况外面都了解得透彻,除了红醉上一世最后护主而死,如今看来,其他人都不免有些嫌疑。
待沈蕴卿收拾妥当,郑内侍已经跪在外间等候。他其实年龄也不大,细算起来现在约莫该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上一世,外面的事情他管理的很好,后来因为沈蕴卿听信了那个人的谗言而将他逐出了宫,结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沈蕴卿轻轻的闭一闭眼睛,旋即温和道:“父皇下朝要去哪里?”
“回殿下,皇上现在正在御书房批折子。”
“那我们就去御书房吧。”
“是。”
穿过层层宫殿,沈蕴卿下了轿撵,莹眸一动,一个熟悉的面孔闯进视线。
沈蕴卿暗暗吸了一口气,话语如常:“你是新来的侍卫?”
那人恭恭敬敬:“回殿下,属下姓宋,名霭。刚从行宫调来不久。”
“噢。宋侍卫,父皇在里面吗?”
“在。”顿了顿,那人又道了一句:“三皇子也在。”
沈蕴卿的脚下一滞,旋即如常举步。
入殿之际,侧头又望了一眼一直站在那儿的陆承霭。
阳光下,他的脸庞被盔甲遮挡了一半,垂眸不动,看不出任何的神色。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沈蕴卿起身,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男子,修长的身上罩着一件黑色的锦袍,剑眉斜飞,薄唇鹰鼻,神色冷漠。
正是上一世的政敌,三皇子沈耀鸿。
混不在意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沈蕴卿嘴角一勾:“三皇兄,你回来了啊。”
“是的,三皇妹好。”沈耀鸿礼节性的答道。
沈蕴卿笑了笑,便转而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今天想去馆译看看西齐的使者,顺便查查当时的情况。”
“你去看看也好,路上要注意安全。”
沈耀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父皇,听说西齐使者中毒,是因为泻药的缘故。皇妹年岁尚小且无任何查案经验,西齐会不会指责我们不当正事处理?”
嘉和帝看了他一眼,淡道:“那包泻药是在四公主的殿里发现的,所以应该属于后宫的事情。萧贵妃虽掌权却碍于是四公主的母妃,不好查问,而皇后的身子这两年一直不好不宜劳神。这样一来,整个宫中也只有三公主适合过问了。”
沈耀鸿一愣。
“父皇,三皇子刚回来,所以有些事情还不太知情,大约只是听下面的人随口提了一句。”
沈蕴卿轻描淡写看似是在为沈耀鸿说话,却又特意在“还不知情”这四个字上故意加重了力道。
元嘉帝点点头,对沈耀鸿道:“你刚巡视完各州府回来,先好好的休息一下,这些事他们会处理好的。”
沈耀鸿应了,垂下眼,盖住了眸中的怒意。
又闲谈几句,沈蕴卿便和沈耀鸿一起告退。
出得殿来,刚行了两步。沈耀鸿便突然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三皇妹的口齿真是越来越伶俐了。”
“谢三皇兄的夸奖。”沈蕴卿毫不畏惧的迎上那双阴鸷的眼睛,巧笑嫣然。
沈耀鸿的脸色更加难看,拂袖而去。
直到沈耀鸿的背影消失在远方,沈蕴卿才转过身,对始终侍立在侧仿若一尊无知无觉石像般的陆承霭道了句:“宋侍卫,父皇命你护送本宫去西齐驿馆。”
“……遵旨。”
驿馆门口,一辆马车缓缓的停下来。
轿帘一动,沈蕴卿扶着红醉的手下了马车。
待到在驿馆中坐定,沈蕴卿客气对前来回话的驿丞道:“今天本宫是奉父皇的旨意,来问问西齐国使臣的事情。”
“公主尽管问。”
“坐下说话吧。”
那驿丞受宠若惊的斜坐下,还是不敢抬头看沈蕴卿。
沈蕴卿也不管他,只管道:“本宫想看看,这几天使臣的食谱。”
“是。”
驿丞赶忙招呼人,一会儿的功夫,就呈上一个薄薄的本子,红醉上前接过,才递到沈蕴卿的手中。
随手翻看几页,果然在宴会当天的早晨见到了红薯粥这一项,沈蕴卿一笑:“招待别国来使,还要用红薯吗?”
言下之意,自然是指西齐使臣的规格这么高,怎么会有这么普通的东西出现呢?再往深了想,岂不是说驿丞偷梁换柱,暗自克扣钱粮。
驿丞斜坐的身子都僵硬了,此刻听沈蕴卿一开口,更是吓的冷汗开始往外冒:“回殿下,驿馆中招待每个国家的使者都是有特定的东西。那天早晨应该是碧米粥,而库存的碧米却在前一天遭到了老鼠的撕咬。所以后来,不得已才换成了红薯粥。”
扶着木椅的手微微的一动,沈蕴卿凤眸一扬,清脆的音色中含着严厉:“哦,这么说,驿馆中的老鼠是要成灾了?红薯怎么就没有遭到老鼠的侵蚀?这个谎,可是有点过啊!”
那驿丞早已吓得跪倒在地,叩头不止:“殿下明鉴!那红薯是庆安侯府的人一早送过来的啊。”
沈蕴卿的声音中却更见怒色:“这和庆安侯府有什么关系?是你失职,何必攀扯他人?”
这次,驿丞似乎有了底气,抬起头:“庆安侯府,一直管着驿馆的食物买卖。”
“原来如此,倒是本宫错怪你了。”沈蕴卿想了想,缓了神色:“快起来吧。”
她当然知道是庆安侯管着驿馆的食物买卖,不过,驿丞不说,她倒真不好开这个口。
见驿丞哆嗦着爬起来,沈蕴卿又笑道:“这么说来那天早上,碧米粥出了错,你们肯定很着急了。”
“是啊,因为那天使者要进宫,都是算着时辰来的。结果在早上才发现碧米出了问题,幸亏庆安侯府的二少爷听说后,亲自送来了红薯,这才解了危机。”
沈蕴卿继续似懂非懂的问着:“那怎么不用其他的代替呢?非要红薯?“
“也不是没有想过。二少爷说,其他的米熬起来麻烦,怕耽误时辰。这红薯剁碎了烂的快,又好喝。微臣觉着有道理,才用的。”
“也对,万一耽误了时辰,你们也担待不起。”沈蕴卿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本宫去见见西齐国师。”
“是,殿下这边请。”驿丞赶忙跟在侧面带路。
“公主殿下……”慕容决笑容满面的迎出来,在看到沈蕴卿身后的陆承霭的时候,语气不自觉的一顿:“……咳,是来审案的?”
“国师不欢迎吗?”
“岂敢岂敢。”
沈蕴卿老实不客气的进了屋,往主位上一座:“使臣们都好些了吗?”
“已经止住泄了,只是身体还是没有多少力气。”慕容决神色淡然,摆明了是全然不把这个小公主放在眼里。
沈蕴卿歪头看了看:“本宫有个疑问,怎么国师什么事儿都没有呢?难道是以为内觉得在谈判上没有胜算,所以才故意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让我国理亏,从而多占点便宜?“
这话说的太过难听,慕容决本来慵懒无比的脸庞,瞬间一沉:“公主殿下此刻既是代表嘉和国,那么就该知道,何谓邦交!”
沈蕴卿忽地轻笑出声。
“不知公主笑什么?”
沈蕴卿眨眨眼,完全是一副天真小女儿的神情,何来半分能影响两国邦交的模样:“听说国师最是能言善辩,不过是随口说句玩笑话而已,怎么就激动成这样了?”
慕容决一噎。
沈蕴卿又继续很是诚恳的建议:“要不要喝口水?”
慕容决:“……”
却听又是轻轻一声笑,原来是侍立在侧的陆承霭,实在是没忍住……
慕容决瞟了陆承霭一眼,满腔邪火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殿下的侍卫,是不是有点太不守规矩了?”
“国师所言极是,的确是需要好好的惩治一番。那么本宫就将他留下来,国师看着办吧。”
沈蕴卿说完站起,竟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扬长而去。
徒留两个男人站在原处,面面相觑。
良久,忽地齐齐一惊。
沈蕴卿怎么就放心把陆承霭留在这里?难道是……
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可是怎么会?……
慕容决摸摸鼻子:“怎么办?”
陆承霭面无表情:“不知道。”
“看来唯有一个解决办法……”慕容决沉思片刻,旋即一本正经:“不惩罚你一下,是不好和三公主交代了。”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