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九凰山。
“天一叔叔,我奶奶去哪里,话也不留,就让我来找你。”林子云学着天一坐在蒲团上,发着牢骚。虽然已经很多年了,但林子云还是不习惯。没多久就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你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天一也不睁开眼睛,随口一说。但听语气就像是句口气禅。“你奶奶去美国了…”
“奶奶去美国干嘛?”林子云毫无顾忌的插话。天一也不生气,睁开眼,站起身,抖抖道袍,“自然是给你安排大学啊,是一所叫光克霍星的学院,你奶奶是那里的名誉校友。”
“我怎么都不知道啊。天一叔叔,你应该不是道士吧?”林子云小声不好意思的问。“我很你一样是天师血脉,但不是同一种。我和你元一叔叔是亲兄弟,都是孤儿。后来遇到了师傅,他也是天师血脉,和我们的都不同。起初他以为我们是普通孩子,只是让我们跟着他当道士。后来我们的血脉相继苏醒,他才把我们送到学院的。之后他在一次意外中死了,什么也没留下,除了这座道观。”
一大一小差不多都有六七岁的两个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手里拿着缺几个口子的碗。大冬天在街角乞讨,手冻的通红,身体也瑟瑟发抖,还要在看到路人后用细成丝的声音向他们讨要食物和钱。可是在那个年代又有谁愿意把钱花在乞丐身上呢。两个人只能去偷,运气时好时坏,被人抓住毒打是常有的。直到有一天碰到了一个老人,说了声“造孽啊。”就带着他们走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的。”林子云声音更低了,带着深深的歉意。“没事。”天一上前抱住林子云的肩膀。
正午的阳光透过大门射于地面,轻盈盈如一汪金水,门外杂草的倒影就如金水上的涟漪,随着山风,不住荡漾。
“你奶奶去美国之前来过我这里,她说就这两天会有人来接你。”天一松开手,坐回蒲团继续静修。“那天一叔叔你不和我一起去美国吗?”林子云小跑到天一身旁,抓住他的手臂,像个孩子一样。
“不了,以后我和你奶奶恐怕不能帮你了,你也大了,凡事要靠自己,莫要堕了你林家的名头。”天一好笑的摸着林子云的脑袋。这个在外人面前一脸骄傲冷漠的林子云,而在自己和他奶奶跟前却是个天真固执的孩子。
其实你也想要有朋友吧,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你内心深处那块最纯洁柔软的地方,还是希望能有人留下脚印,哪怕事后他不记得也无所谓。总归是有人在自己失意的时候帮助过自己。可是林子云呢,从来不会有人主动上前与他交谈,就算是林子云主动,也没有人愿意接话。就这样小学初中高中一个人过来了,原来孤独也可以成为习惯啊!
林子云无奈的点点头,刚想开口在说些什么,就被门外哄闹的噪声阻止了。天一也听到了,他从容的起身,用一种平淡到让林子云几乎产生错觉的语气说:“是学院派来的人吧,我们出去看看。”有那么一瞬间,林子云以为他面前的不是天一,至少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因为没有哪一次天一用过这种语气,连以前暑假结束的时候也没有。
林子云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烦躁与不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子云竭力想把它们压到心脏最深处,那里有一个专门为它们开辟的监狱。孤独寂寞也在这里面,它们偶尔会在林子云不注意的时候,从某个角落钻出,兴风作乱。然后,等林子云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它们的身上,它们又会很实时务的大大方方的走回监狱。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林子云好像没有办法把烦躁不安抓住,它们在林子云的身上流窜,头发毛孔血管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林子云叹了口气,他不敢肯定天一有没有听到。由始至终,天一在说完话后,就径直走到了门外,没有再看林子云一眼。
林子云很配合的站在天一身后,面前是一架通体乌黑,机舱两侧涂有中文的直升飞机,但看不清写了什么。
架驶员似乎没有降落的意思,机翼就这样一直转一直转。林子云满耳都是机翼切割空气与马达震动发出的尖响。直升机底下有半人高的杂草因为气流而顺从的匍匐于地,像朝拜君主那般。
“元一,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下来吧。”天一眯着眼,像是想把直升机看透。
“我都穿成这样了,哥哥你还看得出来啊?”直升机很顺承的降落,压着那群虔城的臣民。元一穿着黑色的套装,戴着钢盔。
“你也四十岁了,不会严肃点吗?把帽子摘了,口罩也拿下来。”元一听话的摘下钢盔,小声辩解。
“什么叫帽子啊?这明明是…”但看到天一不善的眼神,元一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并谄媚的笑了笑,“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天一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就进门了。“嗨,小鬼,还记得你元一叔叔吗?这个是叔叔特地带给你的礼物。”元一神经大条的把钢盔扔给林子云,还美其名曰:“礼物”。林子云无语的接过钢盔,对着面前还戴着一个绣有骷髅头的口罩的元一故作大声的叹气。“喂,小鬼,你什么意思啊?喂,小鬼。”林子云本来已经转过身了,可是元一还在后面大呼小叫的,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林子云背着身扬了扬手中的钢盔,“谢谢元一叔叔。”接着不理回元一的志得意满,走进大门,然后用调侃的语气扔出一句话,“元一叔叔,你就算忘了给我带礼物,也不要把别人的东西送给我啊。”
对于元一的神经大条,林子云很早就领略过了。有一年元一甚至忘记要把直升机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