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隽洁
人生,风景太多,路的诱惑为此方兴未艾。而自始至终无法超越的唯独故乡那条绕来绕去的石板路。它就像慈母手中的纤纤针线,将游子的走向与故土家园永远连接在一起。
现在是雨季,是杜鹃鸟追逐春天的时令。当我再度叩醒路的记忆,感触更多的是那块热土。溪水的声音很好听,循着小路自山那边飘来,清亮得让我依稀听见那些饮山泉长大的山村少女含情脉脉且略带野性的嬉笑。
山里的视野虽缺少平原无边无垠的气势,却也有着独特的美感氛围。山喜鹊、斑鸠与鸭子的鸣叫此起彼伏,湿漉漉地划破层层烟霭,整个山坳随之而逐渐明朗起来。抬头望去,芸芸众生之中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春意充盈的茶树。它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宛如我的山民们。它那醇厚的乡情,每时每刻都将我对故土的怀恋净化。
水田,高高低低地排列,依旧保存着大跃进时的楼梯姿态。不同之处是田埂增添了不少,使人一走进去就领悟到自己对足下这块土壤应负的责任。雨的绵绵絮语中,许多人三五一线正埋头于插栽。我知道,在乡下春天是没有时空袖手旁观的。对村民来讲,耕耘只是一种概念一种过程,稻穗和麦粒才真实可信。泥土对他们有着由来已久的厚望,不过也要待收获之后方可兑现。这就是山村性格。
他们扶着犁铧赶着老牛走了几千年,却从未停止对牛的吆喝,有时甚至忘记了到底是他们在赶牛还是牛在赶他们。他们的勤劳他们的净诤气节令我震撼使我不敢苟且偷安,而他们古铜色的保守又让我忧虑。他们才是一块真诚的土地呀如今,小小山村总算认准了这个时代。他们随时均可坦然地携同这条不甘寂寞的石板路走向山外,将山里的野味山里的情趣装上满满几筐送往城里,然后换回山村所急需的机械、化肥及技术。
山妹子大都穿着从城里买来的新潮雨衣、五颜六色,正好与田埂上那些唤不出名字的野花组成一番江南春意闹的美妙景致。
农闲的日子,她们准会远离父母们无休无止的唠叨,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个天地。前些时候,一位高中时的女友还特意来城里找我帮忙联系一份差使。并再三强调累点苦点没关系只要钱多就行。我有些困惑下是直言于她:“当心被钱耍弄。”她并不介意我的揶揄,只是神态自若地笑了笑:“请问先生,没钱能供得起事业吗?你想想,我们山村有多少完全可以就地加工转销的农副产品,又有多少亟待开发挖掘的领域一直荒芜着。”我想解释点什么,又不好打断,看得出她很激动:
“我承认,这几年山村确实富了。可是你了解吗?他们富得并不轻松,有些人简直是在向天乞讨。因为什么?因为他们缺少知识。所以,我们这些被墨水灌了十来年的文化人,再不动动脑筋改变一些因循守旧的传统耕作方式,能对得住大山脚下那条任劳任怨的石板路?”是啊!我还能解释什么呢?她们的个体意识已经萌发,也不再是只顾恪守传宗接代本分的山妹子,尽管她们有时活得也够累的。
甜丝丝的细雨继续满山弥漫,回眸处,荒坡正枝茂叶盛。几个去上学的小朋友从杂木丛里冒出来,转眼又被融融绿色掩隐。
多么恬静而又幽远的特写镜头。也许,小朋友们早已忘情于这绿的山绿的波涛绿的年代,我由衷地羡慕。记得我小的那阵子,山裸露着身躯喑哑无言,显得分外嶙峋难堪,即使面晤潇潇洒洒的春风也无动于衷。只有山的轮廓荒凉地向不断蜕变的季节勾勒山的存在。
这些都已成为往事沉淀于逝去的岁月里。我多想自己背起书包和那群小朋友再去绿色森林接受一次绿的熏陶。
溪水的呼唤弯弯曲曲,古拙好客的石板路弯弯曲曲。再拐一弯山坡,松木桥的那头就是炊烟袅袅的山村。哇!好气派!毛竹深处,新盖的瓦房楼房时隐时现,一架架电视天线恰似蜻蜓盘旋于树梢之上。山村,我那曾经用竹篱笆围起的山村,再也不会佝偻着身子走路,再也不会。
杏风柳雨可否还认得我呢?我却几乎认不出山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