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且想想,府里底下的管事,还有那些喜欢逢高踩低的婆子,丫头,哪个不是巴结奉承着当家人的,要是奶奶管了家,这些人哪里不来卖个好,奶奶分的差事多了,她们才有油水可赚,为了这个油水,谁不得往出掏点,这事儿,有一就有二,奶奶立了两次威,再安插几个亲信,府里才能到奶奶的手里,不然也就给夫人当个劳工罢了。”
冯氏一听,还真是这个道理,一时间觉得外祖母是真疼自己,给了自己这么得力的一个婆子,想着自己必是要大干一场,扬眉吐气,必不让别人小看了去。
可是这对牌……
“嬷嬷的意思?”冯氏有些纠结。
“夫人既是说了累,奶奶是夫人的长媳,以后这个府里也是奶奶来承袭,为婆婆分忧自是应该应份的。”
婆子的话点到即止,再说,就有些挑拨婆媳关系了。
徐氏看着面前去面复返的冯氏,点了点头,指着何嬷嬷道:“把对牌给大奶奶拿去吧。”
何嬷嬷略垂了头,便去拿了东西,一个漆木的匣子,有些重,冯氏心急,自己就要上前去搬。
徐氏冷冷的扫了一眼冯氏,生生的让冯氏的步子顿在那里,讪笑着不知道该作何答。
“行了,去吧,家里的管事都交待下去了,回头就去你那回事。”
冯氏心下一松,知道今天这关是过了。
冯氏没管过帐,拿着那些对牌,外面已经等了几个要回事的管事,大家也都是一大早上接了徐嬷嬷的消息,便都聚到了大奶奶的院子,一个个等在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冯氏在里面鼓捣什么呢。
大伙又看了看天色,要是再不回事,今儿的差事就全耽误了,到时候就是一团乱了。
冯氏身边的婆子宅斗没问题,出主意没问题,只是这管帐是真不会,连字都不认识,再加上她也没贴身在凤仪公主身边伺候过,哪里谈得上什么管家的经验,所以这会儿,主仆两个正拿着往年的旧例翻看着。
可是左看又瞧,就是看不明白,冯氏问婆子,婆子也是一问三不知,想了想,道:“奶奶,奴婢叫个管事的进来可好?”
冯氏也没辙了,现在就只能这样了,只是又不想丢了这么大的脸面,想了想,道:“你去挑个嘴严的婆子先进来回话,等回过了话再说。”
婆子应了,出去到了院子里,那些管事都等的急了,一个个都围了上来,还没等问大奶奶什么时候传人回话呢,那边婆子就指了个靠在后头躲懒的管事,在婆子眼里,那不是躲懒,那是不出风头。
婆子叫进来的管着人称五斗家的,在府到是有些体面,虽是能干,却也是个一等一势利眼的婆子。
这种在内院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轻易是不会站错队的,早上新得了信,压根就没看好这位大奶奶,想着无非是打两天酱油就得交回去,这府里还得再看看,瞧着大爷那样,以后也不像是有大前程的,所以到了冯氏的院子也只有后退的,却没想到被点了名字。
再有一点五斗家的没看好冯氏,也是因为冯氏进门这些日子了,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傍身,这就是女人的弱点,五斗家的平时见着了也不过是面上恭敬,心理却是不屑的,所以即便是进了大奶奶的屋子,可也打着滑头的心思呢。
“大奶奶安好,老奴这厢有礼了。”
冯氏靠在里屋的榻上,手边黄花梨葡萄纹的炕几上,堆着几本账册,手里端着一只白地儿粉彩缠枝花卉的盖碗,把主子范儿端的十足,轻嗯道:“起来回话吧。”
五斗家的心下不禁暗撇,就是世子夫人也未见这般大的派头,到了冯氏这,还真是拿上乔儿了。
小丫头搬了一个杌子放在下首,又捧了香茶来递给五斗家的,五斗家的一向会做戏,忙客气的谢了,接过去略吃了一口,便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冯氏瞧着五斗家的问道:“你管着府里哪块的事儿?”
五斗家的一噎,不过也不奇怪,就笑道:“奴婢管着府里主子下人四季衣裳的事儿。”
冯氏轻喔了一声,状似不经意的划过账册,寻了一本旧例,上面是各院的四季衣裳的发放记录,不在意的问道:“那你今儿是来回什么事的?”
五斗家的一听就知道大奶奶是个糊涂的,笑道:“回大奶奶,这眼看着入夏了,府里主子们的衣裳都准备了,该轮着给下人们做了,今儿是来回这料子的采买,还有各人的分派,料子的颜色,是先结帐还是后结帐,是厚料子做一套,还是都做薄料子的。”
五斗家的到是有耐心,一一的列举了,其实她这事儿真不急,就是回,也是府里那些急等着的事儿先回,回过了才轮得到她。
可是偏生大奶奶叫了她进来,别的婆子这会儿在外面干瞪眼,五斗家的也没提个醒,这会到是坐的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厚的薄的,我怎么听不分明?”
冯氏有些被绕的糊涂了,丫头不过是做个衣裳,哪里会有这些说道。
五斗家的笑眯了眼,奉承道:“大奶奶不知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大奶奶出身公主府,又是凤仪公主的掌中之宝,哪里会舍得让大奶奶受半分罪去,说到底这些鸡毛蒜皮上的事,自是有咱们这些下人在看着呢,大奶奶只管享着福,有什么不明白,把各个管事叫到院子里一问就明白了,依奴婢说啊,有那份多余的心思,到不如用到爷们身上,夫妻和乐,这才是好日子呢。”
冯氏的婆了听了这话笑道:“要不说啊,这人都是眼,刚才我就一眼就瞧着了嫂子,就觉得嫂子是个能办事的,这会儿听着嫂子说话也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个人儿,可见平日也是极会做事的。”
好话谁都愿意听,尤其冯氏还是初掌家,被五斗家的这么一说,也跟着舒坦的笑了,索性把手里的帐本都推到了一旁,道:“那你跟我说说,这要是依着旧历,该如何办为好?”
冯氏到是没想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事,她想着借着这次的机会,直接就在府里扎稳了根,等到大夫人想起来收权的时候,府里已经对她信服了,左右这府以后也是要交到她们夫妻手里的,到时候大夫人一看她这么能干,没准就直接放权了呢,冯氏一想这样的日子,嘴角都美的合不上了。
五斗家的心理不禁闪了闪,到是没想到这冯氏主仆这般没脑,“这事,若说依着旧历,往年也不过是按着府里的人头定着衣裳罢了,虽说是夏季,可也总有雨天,凉点的天,所以这衣裳料子上,除了细棉布,薄纱料,也得挑一种厚一点的麻料,穿起来虽然粗一些,可到是抗住风。”
冯氏听着有理,其实平时她哪里懂这些,不过是在这不懂装懂罢了。
五斗家的其实也猜出几分,只是瞧着冯氏装,她就乐得陪着,道:“奴婢是下人,咱们府里要说待下人,到是十个头的好,只说这四季衣裳,奴婢听说别的府里都是一季两套,咱们府里冬季和夏季到是多发了一套,而且每年过年的时候,从来都不用那些积年的布料给下人们做,都是赏下新的料子,那衣裳做出来,别说是咱们这样的管事舍不得拿出来穿,就是下面的小丫头,也感恩带德的不舍得穿呢,只说比以前在家的时候过年穿的都要好。
不怕大奶奶笑话,奴婢去年过年新得的那件衣裳料子,虽说是做了袄,还是过年走亲戚的时候穿了一回,给我那亲戚羡慕的,今年非要闹着进府来做活,我当时就得意的说啊,咱们府里的下人也不是什么都收的,身家清白那是打头的,再就是得伶俐,会说话,会办事,会伺候主子开心,要是连主子都不会伺候了,还当什么下人啊。”
冯氏听着心气舒畅,道:“这话说的到是在理。”
冯氏身边的婆子也笑了,道:“大妹子一瞧就是个明白人,这做下人的,要是不懂得看主子的眼色,不懂得给主子分忧,留下来还真没用。”
五斗家的一听,乐了,“可不就是这话,奴婢一直就这么寻思的,都说投桃报李,府里的主子待咱们亲厚,咱们也不能对不住主子不是。”
冯氏还算是清明,听着这话题扯的有些远,又绕了回来,道:“这做衣裳,还有什么门道没?”
五斗媳妇想了想,道:“也不能说没门道,这男人的跟女人的总得分开,小厮的跟管事的,丫头跟婆子的,一等丫头,二等丫头,还有打砸的,洒扫的,这些都得分开,论起来,男的到是简单的一些,无论是老的,少的,都是一个颜色,只是这丫头上面,花色就多了一些,奶奶可按着旧历也成,只是咱们府里每年拿布料也不是从一间铺子里拿货,所以这旧历到是不好寻,奶奶还得打发个可信的人出去探探这布料的价钱,往年世子夫人也是因着这布料采买的多,要是只盯着一家,只怕人家拿高了价去,便去多打听几家,货比三家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