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楚风扬的那股力量，杨佳若抱住小牛，一把扑在不远处的岸边，呛了满嘴的沙土。
“咳咳……”
杨佳若呛的直咳嗽，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快速回头，借着天边最后一点光线，就看见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在溪水里打了个转，慢慢消失不见。
楚风扬，她倏然一震，他是感知到危险，才把她推上岸边吗？
可是，楚风扬，你在哪里？
杨佳若的心脏像是被挖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把小牛平躺在比较高的地势上，顺着河岸，一声接着一声，大声呼喊某个男人的名字。
一笔一划，仿若镌刻在她的内心最深处，点点滴滴，都是她的血和泪。
楚风扬，你回来，好吗？
我答应你，再也不逃避，再也不反抗，只要你活着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楚风扬，求求你，你别死，好吗？”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出，顺着脸颊，滴在她美丽的锁骨上，流淌到心间的位置，“楚风扬……你说句话给我听听，好不好？”
“闭嘴！”
男人冷冷低吼，听在杨佳若的耳里，犹如天籁之音。
很快，传来破水而出的声音，杨佳若惊喜地扑过去，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破涕而笑，“楚风扬，你没死，真的太好了！”
没防备她会扑上来，楚风扬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急忙后退一步，稳住身体，张开手臂紧紧搂她在怀里，嗓音邪魅而冷清，“你是在对我投怀送抱吗？”
“……”
鉴于他光荣负伤，杨佳若白了他一眼，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一天之内经受两次惊吓，她已经没有多少精神和体力去和他辩驳。
男人冰冷的薄唇凑在她的耳边，呼吸淡淡，“我再问你一次，你六岁那年，真的不认识我？”
六岁那年？
脑海里阵阵刺痛，飞速地掠过一幅幅场景。
后花园里，有一颗秋日里飘香的桂花树，树下有个小女孩，一只欢快的小狗，一个笑容淡然的大男孩。
那个小女孩，似曾相识，熟悉却又陌生。
杨佳若咬紧唇瓣，再要往下深想，后脑勺隐隐抽痛，像针扎一样疼。
刚才闪现的画面一掠而过，杨佳若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六岁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烧，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男人的眼眸里，蕴含一缕不甘和疑惑。
就在这时，前方隐约有杂乱的呼喊声，随即，打着火把发出昏黄的光芒，照亮这一方乌沉沉的天空。
杨佳若喜出望外，从男人身上蹦下来，挥舞双手，扯着嗓子叫唤，“乡亲们，我们在这
里，找到小牛了，他还活着。”
回头，她一把拉住楚风扬的手臂，惊喜地叫囔，“楚风扬，你快看啊，我们有救了！”
没多久，村长带着大牛和其他村民，风尘仆仆地跑过来，放下几幅担架，把三人一一搀扶上去，飞速地赶回村庄。
平躺在担架上，杨佳若的一颗心稳稳地放回肚子里。
到了村里，早有医生等在村长的家里。
看到三个伤病号，医生优先给小牛观察，取药，让大牛给他喂服下去，然后吩咐把小男孩放进榻上好好休息。
看两人浑身上下湿漉漉，拖泥带水，有些狼藉，村长感觉地陪笑，“那个，两位要不要先去我家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服？”
楚风扬冷冷回道，“不用！”
村长被他的冷意吓了一跳，杨佳若急忙扶了一把，微笑解释，“谢谢你的好意，等一下我们回机舱里面清洗就可以的。”
看完小牛的伤，第二个轮到楚风扬，医生取出镊子，挖开他腿部伤口坏死的腐肉，倏然手下用力，拨出深深卡在里面的那一小截白骨。
这一幕，杨佳若看在眼里，忍不住为男人叫疼。
这人简直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可是，楚风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镇定地喝了一口山中甘泉冲泡的茶水，动作优雅高贵，犹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直到用完简单的晚餐，被搀扶进了机舱，杨佳若还在崇拜地看向某个男人。
柔和的灯光下，男人勾唇，“傻了！”
杨佳若这才发现，她盯着男人足足看了大概半个小时，不由老脸一红，一头冲进卫生间里，用冰冷的水流降低脸部肌肤滚烫的温度。
嗅到身上衣服发出一股味道，她眉头一皱，还好，带了换洗的衣裳。
不水龙头旋到另一个角度，喷出一股温热的水，褪下破烂的衣服，卷在一个纸袋里，杨佳若痛快淋漓地洗了个澡。
换上干净的衣裳，杨佳若用毛巾稍微擦干头发上的水珠，开门，走向机舱。
她感到全身神清气爽，不由地咧嘴高兴地笑了起来。
楚风扬抬眼，只见她肉乎乎的小脸蛋上，白皙通透，大大的杏眸里，荡漾雾蒙蒙的水汽，如烟似雾，一对小梨涡，若有似无，透出无穷的魅惑！
男人喉咙为之一紧，站起身往浴室走去，沉声吩咐，“进来！”
杨佳若疑惑不解，“我进去能干嘛？”
“擦背！”
“……”
可问题是，她又不是搓澡工？
男人接着抛过来一句话，“因为你，我才受伤。”
杨佳若有点明白了，咚咚咚跑进去，朝他谄媚轻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牛是大牛的弟弟，才奋不顾身去救他的？”
不忍直视她的呆笨，楚风扬别过头，冷哼，“不，我只是为了消除你可笑的内疚感。”
听完，杨佳若非常感动，呆呆地望着他，语无伦次，“你说的是……是真的吗？”
“我不说假话！”
感到鼻头发酸，杨佳若急忙低头，不让他看到她发红的眼眶。
她轻手轻脚地帮他褪下衣裳，之后，双手伸进洗脸盆里，把毛巾拧干水分，一点一点地擦拭他伟岸有力的身体。
特别是擦到受伤的部位，她近乎小心翼翼，动作仔细而虔诚。
她的呼吸轻微，身上有股淡雅的桂花香，乌黑的长发逶迤在他的肩头，闪烁迷人的光泽，流泻一肩的柔光。
楚风扬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四目凝望，“杨佳若，做我的女人，好吗？”
哪怕内心疯狂地叫嚣答应他，快答应他，杨佳若仍然镇定自若，轻轻却坚定地摇头，“不，你已经有了未婚妻。”
男人最后的希翼被硬生生打破，他倏然沉下脸，“出去。”
忍着内心撕心裂肺的疼痛，杨佳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开。
身后，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
躺在机舱的后排座位上，杨佳若闭紧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捂住嘴巴，发出痛苦的呜咽。
担心被男人发觉，她把声音压得很小很小，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机舱外，下去了毛毛细雨。
一如这个秋天，寂寥而伤感。
听着沥沥淅淅的雨声，杨佳若陷入睡梦里。
杨佳若觉得睡眠从未有过如此踏实，四周毫无声息，仅剩一层层无法穿透的暗色，她感到自己浑身疼痛，好似永远也不想苏醒——
真的好想好想就这样一觉睡到地老天荒！
“小囡囡，别睡了。”
一个美丽小巧的后花园里，她的耳旁，传来年轻女人的呼唤，充满爱怜，轻声说道，“快快醒来，桂花开了，我们一起去摘，好不好，做好了桂花糕给我们的小馋猫啃。”
后来，弥漫桂花香的花园里，多了个不爱笑的大男孩，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
她的小狗生病死了，她一边哭一边埋掉它，回头，看到男孩折了一大枝黄白色的桂花，缓缓地递给她。
看到他的手臂，肿了一大圈，是被蜜蜂蛰伤的后果，她一把扑过去，放声大哭。
“风扬哥哥……风扬哥哥！”
接着，场景移换，她看到男孩走了不久，来了一对她一点都不熟悉的夫妇，不顾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强行把她带到一间光线黑暗的老屋里，告诉她，他们才是她的亲生父母。
而花园洋房里的那对夫妇，仅仅是她的养父母。
这对所谓的亲生父母，不仅烂赌，游手好闲，偶尔，赌输了回来会不断地凶自己，她接受不了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反差，哭着跑出家门。
她不要他们，她要给她温暖和笑脸的家人。
“砰”，她撞上一辆疾驰的汽车，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此，她患上了偏头痛，遗忘了那段最美好的记忆，记忆里，有一条撒欢的小狗，一个快乐的小女孩，还有一个不爱笑的大男孩。
“唔……”
头疼的像要爆炸开来，杨佳若痛苦地低吟，“风扬哥哥……”
眼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缓缓流入耳边的鬓发里。
机舱的前排，听着秋日里的雨声呢喃，楚风扬眉眼冷厉，一夜未眠。
听到女人发出痛苦的梦呓，他缓步走到后面，伸手就要大力摇晃。
瞧见她皱成一团的小脸，他放慢动作，稍微有点柔缓，“醒醒！”
“爸爸，妈妈，你们别赌了，求求你们……”
“你们不是我的爸爸和妈妈……放我走，我要回家！”
楚风扬握住她乱舞动的手臂，墨色的眸，倏然一凌。
到底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