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组……归队。”
在被黑暗笼罩的军事基地的机场上，执行者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几人，锐利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严厉两个字。
“1008卢丰、1023白常、1027那刹、1034索飞，还有0377。经第十三科的程序判定，你们此次行动失败了。”
缓风卷走的树叶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虽然没有普通民众死亡，但确实有炸弹爆炸了。你们应该懂得失败的一般含义吧？”
懂。这是每一个异能者第一件必懂之事。
那就是废弃处理。
执行者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无论是他的性格使然还是程序需要，他都不能摆出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表情。他翻出一纸通告，毫不犹豫地铺展开来。
“废弃处理申请的审批已经下来了。”
卢丰摸了摸不停哆嗦的0377的头，无声地安慰着他。
“十三科三大部分的负责人，管理者、观察者以及我执行者，对废弃处理意见最终的投票结果是……二票赞成，一票反对。”
卢丰抚摸0377的手放了下来。
“按照一票否决权的规定，你们的废弃申请被驳回了。”
执行者依旧面无表情。
“欢迎归队，执行组的各位！”
“是。”
十分钟之后，在返航的飞机上。与来时相比，机上的气氛轻松多了。各种便携式食物摆放在飞机中间的桌子上，每个执行组成员舌齿都勤奋地忙碌着，只有卢丰除外。
“各位，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这次投反对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你们永远不可能会谋面的观察者。对于废弃处理，他的意见毫无疑问是最有发言权的，因为他的工作原本就是如此。”
“我明白，他可是第十三科管理层中唯一一位异能者。”
卢丰当然明白。只要他的冥想时间达到一定的长度，全世界都几乎没有无法让他知道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感知这位“观察者”一丝一毫的信息。
就像今天没有第一时间感知到大型炸弹的存在一样。
“卢丰，爆炸的那枚炸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到？”
果然会问这个。
“这件事我会向管理者做详细报告的。”卢丰淡淡地答道，“下次行动时有空的话或许可以聊聊，但现在不是应该按程序办事吗？”
执行者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卢丰是不会和他说的了。
卢丰却只是紧盯着窗外，半合着眼睑，沉默良久。
第十三科的异能者……难道已经外流了吗？
……
夜愈发宁静深重。羿明坐在桌前台灯下，不停地写着什么。字迹所及之处，原本被视为绝密的存在一一显现出来。不过，对于现在的羿明来说，已经没有对这些绝密保密的义务了，至少对匡筱怡不必再隐瞒什么。
“羿明，还不睡吗？”
羿明停下了笔。匡筱怡就在他身后的床上睡着，被子一直盖到她的鼻尖上，只留一双灵动的眼睛注视着羿明的举动。
“你这是在邀请我一起睡？”
“才、才不是啊！”
羿明轻笑了一声，抬起笔来继续写。
“我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你是想知道更多的实情吧？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能让你顺从于我的理由了。”
背后没有声响，看来是默认了。
“好吧。关于十三科的秘密，我写好了你再慢慢看，对那些无聊的理论我不想多费口舌。至于有关爱琳的事情，我没有对外保密的义务。”
羿明顿了一下，轻轻抚摸着左手的手套，确认那里并没有传来抵触的情绪。
“爱琳来自第十二科。根据爱琳的信息，第十二科和第十三科虽然差别很大，但目的都是救人，只是方式大相径庭。第十二科人的使命是……用他们的身躯去拯救那些原本必死无疑的病人。”
羿明转过头来，表情被掩盖在台灯的背光之处。
“现在你能明白一点爱琳的现状了吗？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用作医学移植。而我的目的，就是找回她的一切。”
匡筱怡深深地吸入一口凉气，原本捂得出汗的身体居然打起了寒颤。
“那不是……犯法的吗……”
“完全不。”羿明摇摇头，“我有什么时候承认或者自称过，我和爱琳是一般的人类吗？”
“……什么意思？”
羿明叹了口气。他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夜晚，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那个夜晚，在回收室里与爱相遇的那一幕。
“我们出生在第十一科，在那里的培养液里形成了独立意识。换言之，我们应该被称作‘培育人’，是人造生命。我们没有普通人类的缺陷，同时也被剔除了很多不必要的部分。在经过初步加工之后，有的进入了第十二科，有的进入了第十三科，进行进一步的改变之后被投入实用。进入第十二科的人原本是不会有意识的，就像是从土壤里生长出来的植物一样，静静地等待成为别人生命的一部分，只有将会进入第十三科的人才会被赋予经受过暗示的意识，便于领悟异能和接受管理。”
羿明停了一下，观察着匡筱怡的表情，突然笑了笑：“按照人类的年龄算，出自第十三科异能者中现存活最年长的我只有4岁而已，‘匡小姨’。”
匡筱怡淡然闭上了眼睛：又是这种夸张离奇的事实吗？甚至突然有了“无论羿明再说出怎样惊人的话也不用吃惊”的感觉。思维冷静的她马上意识到之前在女仆咖啡厅见的那个人说自己“已经一把年纪”的原因了。
“原本我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切，爱琳也绝对不可能会和我有交集。但是那一天第十一科和第十三科同时发生的两起事件造就了现在的境况……”
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快铃声打破了羿明独述的氛围。匡筱怡掀开被子去摸自己的挎包，羿明清楚地看见她一身全副武装的出门装，不禁了然地笑了。匡筱怡摸出自己的手机，怔怔地看着屏幕，却没有立刻接听。
“如果是陌生的号码，让我来接。”
的确是陌生的号码。匡筱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羿明。
“喂？”
电话那头想起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声音：“是我。”
“你这电话打的真是时候，卢丰。”羿明瞥了一眼匡筱怡，她正以一脸感兴趣的表情留意着他的谈话，伸出左手挥了挥，示意她一边凉快去，不过这毫无作用。“我正好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还是我先问吧，作为替你保密的优待。”卢丰说。
“好吧，这次就让你。”
卢丰平静地问道：“今天的事情虽然是紧急情况，不过你有意识到你在十字路口做的一切已经引起了包括观察者在内很多人的怀疑吗？”
“我已经不属于第十三科了吧。”
“但是你现在唯一的身份证明还是我给你提供的。”
羿明笑意盈盈地说：“难道你还没有明白我笼络匡筱怡的真正目的？”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羿明知道卢丰正自叹失算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匡筱怡为他在人类社会中活动提供方便。
“不管你是否打算上报我的行踪，我会完成我打算做的事情。”
“你是指那个心脏和那只手的事情？”卢丰问。
“是啊……作为一个‘人’来说，还差了很多部分啊……”
“你还会杀人吗？”
羿明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在这里说了“是”，自己毫无疑问会被列入第十三科的清除名单。因为这就是第十三科的原则，每一个第十三科的异能者所恪守的信条。
“我会在符合人类法律的情况下让他们自愿交出我想要的东西。”
对面也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但如果事实并非你现在所说，我会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当然明白。那么，现在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说完这句话，羿明按下了免提键，把手机放在自己和匡筱怡之间。
“我猜到你想问什么了。”
“那请你解释。”
匡筱怡稍稍凑近了一些，安静如初。
“首先你应该知道我的异能其实并非所有事情都能感知到。当异能感知延伸到空间的边缘的时候，里面发生了什么我是无法得知的。今天爆炸的那枚炸弹，很显然是一个至少拥有初级空间异能的人安置的，否则也不可能附着在天然气管道的外壁上。不过，他似乎只知道切割空间，却不懂得还原空间或者立刻融合空间，放任被切割的空间自然融合……所以，炸弹所处的空间在自然融合之前都是独立存在的状态，我不可能感知得到里面的情况。”
“也就是说，安置炸弹的家伙，在空间异能领域是个完全的新手，连十三科0队的水平也远远赶不上？”
“是这样的。”卢丰答道，“所以仅这一点，基本可以排除第十三科绝密外泄的可能。”
羿明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隐怒：“那你的意思是说，恐怖份子自己研发出了空间异能？”
“这个可能性无法否认。总之，我已经如实上报了所有情况，调查也会马上展开。”卢丰的语气依旧平静如初，“还有一件事，羿明，你是怎么发觉那枚炸弹的？”
羿明没有回答。匡筱怡看着羿明的脸，想起了白天当时他那副痛苦的模样。
“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内情？”卢丰继续问道。
羿明还是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领悟了新的异能？”
“卢丰，私下通话的事情不宜过长吧？下次再说吧。”
滴——羿明挂断了电话，长按关机键，然后将手机还给匡筱怡。匡筱怡接过手机，有些不解；她还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为什么挂了？”
“因为不想让爱琳被盯上。”
匡筱怡这才注意到，羿明眉头紧锁，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即便是今天最危急的时刻，羿明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我刚才那样挂掉的话，他必然会认为是我有了新的异能，这样就不会怀疑到爱琳了。”
“那……爱琳她的异能是？”
“我想，大概是和我一样，会遭到废弃处理的一类禁忌吧。”
羿明摸了摸匡筱怡的头，就像哄一个好奇的小孩子一样。
“别再问了。如果挂掉电话之后就开始冥想的话，那家伙的空间感知差不多要延伸过来。今天，就先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