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很快又到了年底。
元旦一过,省公司对滨城公司领导班子进行了调整:王宪管调任省公司工会主席,进入了省公司领导班子行列;副总经理刘明退居二线;马自力调任省公司人事处副处长,到滨城接替王宪管职务的是省公司国际保险处处长陈醒目。因为滨城是沿海城市,国际保险业务资源相对丰富,省公司任命陈醒目为滨城公司党委书记、总经理,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拓展国际业务。与陈醒目一起到滨城任副总经理的,还有省公司年轻的团委书记桑奇。原有的两名班子成员滕慧慧和姚东风虽都荣升为副总经理,但排名都在桑奇之后。
对于工作变动,王宪管早有思想准备。在省公司正式任命书下达的前一两个多月里,王宪管对公司部分人员的职务进行了调整:魏经纶任办公室主任兼人事科科长;闫利、王明分别被提升为业管科科长和客服科科长,杨山坡为业管科副科长兼公司团委书记;刘大奎任城区支公司经理,刘征、林琳等人也都相应安排了股长之类的职务。
陈醒目到任后,对班子成员重新进行了分工:组织、人事、财务自己亲自分管;桑奇分管办公室、客服科、群团等工作;滕慧慧协助陈醒目抓财务工作,并分管业管科;姚东风负责业务推动、工会和县区公司管理工作。
陈醒目到任后没多久,在科室设置问题上就与姚东风发生了争执。陈醒目认为,滨城是一个沿海城市,船舶和货物运输业务资源相对丰富,自己在省公司工作时就任职国际业务处处长,如果到任后,国际业务没有多大起色的话,不仅公司内部干部员工不服气,而且也不好向省公司领导交代。姚东风认为,在公司整体保费收入中,国际业务仅有六七百万元,占比只有五六分之一,而同期非车险业务和车险业务在总体保费收入中的占比都接近了百分之四十,当务之急首先应该先设立非车险科和车险科,这样更有利于业务推动和发展。
在班子成员分工问题上,滕慧慧也对陈醒目有一些看法。滕慧慧认为,过去自己在财务管理方面基本上是“当家作主”,定了的事跟王宪管打个招呼就通过了。陈醒目到任后自己由主管变成了协管,明显是对自己不放心。更为重要的是,自己虽在保险公司工作了多年,但从来没主抓过业务工作。陈醒目到任后,让自己分管业务管理,很明显就是想让自己淡出财务工作。陈醒目虽然在业务管理方面比较专业,但由于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不够灵活,到任没多久,班子内部就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桑奇跟陈醒目在省公司共事五六年,自己又是陈醒目找省公司领导要到滨城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的,从哪个方面讲,桑奇都必须无条件地跟陈醒目站到一条线上。姚东风之前虽然与滕慧慧关系一般,但两人都是滨城本地人,在社会关系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面对共同的压力或者说出于同样自我保护的本能,他俩自觉不自觉地在一些问题上看法一致,形成了“默契”。
陈醒目到滨城公司任职后组织召开的第一次总经理办公会议,研究的主题就是全年工作会议内容和当年奖金发放数量及发放标准。陈醒目认为,滨城公司业务规模同比虽增长较快,但利润同比却有较大幅度的下降,且行政办公费用出现了超支,建议当年的年终奖同比减半。滕慧慧和姚东风认为,公司年终奖历来是逐年递增,这是上一届领导班子定下的一条原则,已经成为公司多年来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整体经营较差的年份,这一不成文的做法也没有改变。新的领导班子刚成立,就大量削减年终奖,公司的干部员工恐怕难以接受。同时,滕慧慧和姚东风都认为,陈醒目和桑奇来公司不久,工资关系还在省公司,奖金发与不发与己无关,反对降低年终奖励。经过激烈的讨论,陈醒目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决定当年的奖金不增不减,维持上一个年度的每月三百元的数额不变。
关于全年工作会议的安排,姚东风跟陈醒目的看法也有很大差异。姚东风认为,讲话稿最终要传到省公司存档,因此,会议要多讲成绩,少讲问题,哪有自己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陈醒目认为,成绩要讲,但关键要找准问题,现在不把问题摆明,以后出现了算是上一届班子的还是这一届班子的?虽然总经理办公会议最终确定了既讲成绩、也讲问题、重点部署、突出管理的原则,但陈醒目从此对姚东风产生了好出风头、个人有野心的看法。
总经理办公会议召开当天,远在省城的王宪管就对会议研究的内容一清二楚。第二天一上班就把电话打到了魏经纶的办公室,嘘寒问暖地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以后,话锋一转问魏经纶全年工作会议的讲话稿写得怎么样了?写好后第一时间传一份让他“学习学习”。
魏经纶放下电话后陷入了两难境地。关于工作会议主题报告,总经理办公会议后陈醒目专门找他进行了交代,明确提出了工作会议上他的讲话稿要突出“三个一定原则”总结一定不能太具体,问题一定要说透,安排部署一定要有分量。王宪管提出讲话稿写好后传一份让他先过目,那么讲话稿总结就不能写得太简单,问题就不能分析得太透彻,而这与陈醒目的“三个一定原则”相违背。
魏经纶花费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梳理了写作要点和每部分在讲话稿中所占的比重,最后确定总结部分不漏事但也不拔高,能两句话表述清楚的,不用三句话来表述,以确保在讲话稿中不占用过多的篇幅;问题部分多谈宏观,少说微观,只说现象,不究原因;工作部署突出一些新思路,但不能出现与上一届领导班子相违背的原则。
讲话稿写好后,魏经纶通过内部网络传给王宪管的同时,也送给了陈醒目,然后就是焦急地等待,因为陈醒目要求总经理办公会召开后的第四天,就要召开全年工作会议,领导留给他会议材料准备的时间只有三天四夜,他没有把讲话稿推倒重写的时间。
讲话稿传过去的当天,王宪管就打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今年的讲话稿写得不如往年,高度不够,主要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总结部分不全面、不具体、不深入,没有把公司的经营成果取得的原因、员工大干快上的精神风貌、总经理室的高屋建瓴完全展现出来;二是问题找得不科学,客观条件描述得不够,主观因素找得太多。最后王宪管很艺术性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仅供参考,具体怎么写,还主要看新领导班子怎么要求的。”
陈醒目看完讲话稿后,把魏经纶叫到了办公室,很亲切地说:“在省公司工作时就知道咱们滨城公司有个满腹经纶的人,文章写得不错,是个才子。宪管主席未调任省公司之前经常提起你,对你很器重,让你一个人兼任公司两个最重要的岗位。新一届领导班子成立以来,对你本人的能力和办公室的工作也是比较满意的,希望你不要辜负领导们对你的信任。关于全年工作会议上我的讲话稿,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总体符合总经理办公会议确定的调子,但需要进一步充实和完善。讲话稿的总结部分,篇幅和论述我看还可以,就不要做大的调整了。关键第二部分,问题找得不算少,但太宏观不具体,没有挖掘问题存在的根源,有些比较明显的问题没有进行剖析,如国际业务发展速度不快、与当地资源不相匹配问题,干部员工工作作风不够扎实、工作热情不够高涨问题等等。工作部署部分需要进一步突出新的班子成立后确立的新思路、准备采取的新举措等。后天就要召开大会了,今天晚上再加加班,争取明天上午党委会上过一下,看看大家还有什么看法。”
魏经纶从陈醒目办公室出来后,跟林琳简单交代了一下,就找了一个房间封闭起来,专心致志地修改讲话稿。
全年工作会议如期召开,会上,陈醒目发表了上任以来的首次施政演说。讲到激动处,陈醒目脱稿讲了大半个小时。
对于陈醒目在全年工作会议上的主题讲话,公司内部人员褒贬不一。赞成的人说报告实事求是,问题找得准,措施制定得实;反对的人说报告有抑人扬己之赚,有哗众取宠之虞。作为前任班子的成员,滕慧慧和姚东风虽对陈醒目讲话中的有些提法持保留意见,但总体上是认同的,认为讲话还是比较客观实际的。但王宪管认为,陈醒目的讲话成绩总结得太少,问题挖掘得太深,把本该归于客观方面的原因分析成主观方面的因素。特别是听了个别“自己人”添油加醋的报告后,王宪管更加对陈醒目感到不满,认为他有踏着别人肩膀上位的企图,对前任有些不够尊重。对滕慧慧、姚东风以及魏经纶等人,王宪管也有一些看法,认为他们不坚持原则,不能够理直气壮地维护前任领导、目前仍是更高位置上领导的权威。
三千多元的年终奖终于在春节放假的前两天发放了,虽然奖金数量没有增加,但能在春节最需要钱的时候发放下来,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值得高兴的事。
陈醒目与桑奇家住省城,春节前三天就回省城了。临走的时候,陈醒目召集班子成员开了一个碰头会,安排了一下春节值班和安全问题,并委托姚东风和滕慧慧代表总经理室把公司发放给王宪管和马自力的福利及奖金送到两位领导的家中。
主要领导一走,公司里每天除留有少量人员值班外,基本上算是放假了。
闫利闲来没事,慢腾腾地走进了姚东风的办公室,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半天,最后聊到了年终奖励的事。
闫利问:“姚总,今年业务收入比去年增长了近千万元,奖励怎么跟去年一样没增加?王总在的时候,领导们不是承诺奖金每年都有所增长吗?领导换了,政策也跟着变了?”
姚东风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亏你还是个中层干部,怎么觉悟混同于一般群众?今年业务虽然增长了,但效益下来了,年终奖能及时发放而且没降,已经很不错了!按陈总最初的想法,今年奖金按去年的一半发放,为这事,在总经理办公会议上我跟陈总还差点吵起来了。”
闫利双手抱拳,做出了一个作揖的动作:“我代表公司基本群众谢谢我们敬爱的姚总了,领导的东风刮得太及时了!”
姚东风笑笑说:“别跟我贫嘴了,该干吗干吗去。”
闫利嬉皮笑脸地说:“领导怎么跟黄世仁似的,都干了一年了,也该让我们这些长工们歇歇了。”
闫利跟姚东风正在耍着贫嘴,王宪管推门进来了。
“什么好事把你俩高兴成这样?”王宪管问道。
姚东风说:“没有什么好事,闫利这小子正在跟我耍贫嘴。王总,您什么时候从省公司回来的?”
王宪管说:“昨天晚上司机把我送回来的,到家都八九点了。”
“刚才我还想给您打个电话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滨城,闫利进来耍开贫嘴就没完没了。”姚东风说着,看了闫利一眼。
闫利附和道:“是啊,刚才我跟姚总还说起您呢。”
王宪管说:“是吗?亏你俩还记得我。”
闫利讨好地说:“领导您说哪里话?别说您现在是省公司的领导了,就是以后退休不干了,您也是我们的领导,我们怎么会忘记您呢?”
“闫利现在是越来越能说了。”王宪管说着,看了姚东风一眼,问道,“公司里怎么没几个人了?我这还想早赶回一天看望看望大家呢。”
姚东风说:“昨天公司里就开始轮流值班了。过年了,公司里基本上也没什么事了,让大家都忙活忙活自己的事吧。”
听说老领导回公司了,各科室值班人员呼啦啦都聚到了姚东风的办公室里,大家嘘寒问暖,让王宪管很感动。
王宪管说:“到省公司工作的这一两个月,感触很深。虽然现在职位比原来高了,工作也轻松了许多,但我总感觉空落落的,对咱们滨城公司、对公司的每一位干部员工总有点割舍不下的感觉。七八年前,我从人民银行调到咱们公司的时候,公司基本上连像样的规章制度都没有,一年的保费收入还不如咱们现在一个季度的收入多。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公司年收入达到五千万以上的规模,砸锅卖铁也要给员工再盖一至两栋面积不低于八十平方米的宿舍楼,眼看这一目标就要付诸实施了,可我又调走了!”
“王总,您在省公司干个年儿半载后再回来兼咱们滨城公司的总经理吧,我看刚来的这两位领导不行。”客户服务科的刘洋说。
王宪管看了刘洋一眼,批评道:“小刘,这话怎么能随便讲呢?陈总和桑总都是省公司重点培养的人才,很有能力和水平,否则的话,上级公司也不会把滨城这么大个家业交到他们手里。他们初来乍到,情况还不太了解,大家要多理解和支持,影响领导威信的话不能随便说。”
姚东风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心想:“县官就是县官,冠冕堂皇的话越来越会说了。”
说着说着,大家的话题又扯到了年终奖金上。
王宪管说:“今年业务增幅不低,奖金按道理讲应该发放的再多一些。但这已经不错了,你们可以到市里其他单位打听打听,有几个单位奖金比咱们保险公司更高的?说句实在话,咱们仅年终奖一项,就比市里很多单位职工一年的工资还要高。”
姚东风站起来对大家说:“大家先回去值班吧,我有事还要跟王总再汇报汇报,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楼下集合,一起陪王总吃顿饭,算是提前给老领导拜年了。”
大家散去后,姚东风把公司近来的一些情况跟王宪管进行了详细的汇报。王宪管神情凝重地说:“你跟慧慧要多发挥发挥作用,一定要保证公司正确的发展方向。”
春节上班第一天,陈醒目再次召集班子成员开会,研究部门设置和部分人员岗位调整问题。
陈醒目说:“春节前,我跟桑总提前回省城把滨城公司近几年的经营发展情况和干部员工队伍建设情况跟省公司领导作了系统全面的汇报,同时也把我们全年工作会议召开的情况以及下一步的工作打算,跟领导们一并进行了汇报,省公司的领导在对滨城公司前几年的工作给予肯定的同时,也对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安排给予了支持。春节期间,我认真地对滨城公司目前的情况和下一步的工作进行了分析和反思,感觉公司发展的潜力还很大,业务规模和经营效益都有很大的上升空间。问题的关键是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运作,怎样调动现有干部员工工作热情和工作积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