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倾寒回到军队中。
战事还在继续,澎军休整完毕,打算重整旗鼓,复仇快意。
屋中,灯光昏黄朦胧,将四周的一切都照的不清不楚,仿佛未经稀释的石灰浆,灼烧一般的粘稠。黄凌骞背对着坐在座位上低头沉思的易倾寒,看着墙上挂着的势力范围图,对易倾寒说道:“此次边巷城一战,事关重要,边巷城是连接晖洛城和其临城的交界,十分接近我军中心,因此一定要守住,其他师已经陆续下达命令,要求严防死守,绝不能丢弃。”
“我明白,就是守上个半年一年,我也绝不会松懈。”
易倾寒面无表情的说道。
“好!我一向信任你的能力,好好干,若是这一战你打得好,兴许还能升职。”黄凌骞笑道。
易倾寒扯了扯嘴角:“黄上尉,到时候我升了官,你想必也会跟着升官吧,就凭你挖掘了我这一条,你可是会领到很多福利呢!”
黄凌骞不自然的笑笑,内心却陡然一惊,果然,他是个聪明人,这种小事都可以预见得出来,不过,这种人之可怕,也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再大一点的事情,再狠毒的手段,他也绝对会用得出来。
“易中尉不愧是聪明人,少爷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
黄凌骞虚假的恭维道,实际却恨得牙痒痒,他现在还有大用,还不能对付掉,再忍耐些时日,等到战争胜利,他也一定会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
“我不是少爷,从我入伍,少爷这个身份就与我渐行渐远了,希望黄上尉不要再提,我也不想再回味那一段不堪的往事了。”易倾寒淡淡的说道,依旧是面无表情。
“好了好了,不提不提,我们谈些其他轻松的事情吧。”黄凌骞继续顺着他说着话,努力压下心中不时冒出的怒火。
“此次战役,倾寒定当全力以赴,黄上尉无需担心忧虑。”易倾寒说道。
“好!我欣赏你的勇气和坚毅,那就静候佳音。”黄凌骞说着转身离开。
等到有一天,山穷水尽,你会被消灭得体无完肤。
边巷城一战,打得十分艰难。
澎军休整完毕,此刻精气焕发,活力充沛,源源不断的士兵用炮火敲击摧毁着快要不堪一击的边巷城边防。谦军抵挡的十分艰难,不断的有士兵受伤或是阵亡,不断的有兵士前赴后继,支撑着前线的防守。
易倾寒的双眉渐渐紧蹙,这场战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分出胜负,他感到万分的焦急和忧虑,夜长梦多,谁知道持续的越久越会发生些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上级的命令不断的传下来,他焦头烂额的奔忙着,执行着,或是继续命令着,夜以继日,他都在忙于战争,黄凌骞的命令和催促也越来越紧,他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我亲自上战场。”易倾寒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没有波澜。
黄凌骞略略惊讶的看着他:“你有把握?”
“就是有一分的把握我也要上前线,这场战争出乎意料的慢,让我很是担心随后的进程。”易倾寒严肃的说道。
“你不怕死?”黄凌骞打趣的问道。
“死则死矣,若是没死,我还可以更上一层楼,这是多么大的诱惑。”易倾寒笑道。
“你真是为了升官想疯了!”黄凌骞说道。
“若是死了,则我易倾寒官至中尉,也算不错,至少证明我曾打拼过,为了更高的目标。若是没死,我就会这样的一步步上升,最终达到我想要的高度。”易倾寒的声音清幽的传来,却透着一股极大的野心。
这个时代,这个乱世,若是没有野心,就会像是井底之蛙一样,永远也逃不出那个圆形的牢笼,一辈子都被捆绑其中,难以自拔。
易倾寒举枪,躲在隐秘之处,不断的朝着前方的敌人射击。这些敌人,也曾经是自己的战友,自己在澎军的战友,而现在,却要兵戎相见,水火不容。
谦军的援军赶到,谦军获得了些许的喘息机会,胜利也朝着自己又迈进了一步。
易倾寒从隐秘的躲藏处慢慢的出来,埋身在一片灌木丛中。
前方有几个澎军的士兵,易倾寒举枪,轻松几枪,他们全部中弹倒地。
谦军在援军的配合下越战越勇,逐渐夺得了主导权,澎军再次溃败,几乎就要支撑不住。
易倾寒满意的看着捷报频传,自己在此次战役中构想的阵型和排布在一定程度上派上了用场,自己的亲自出阵也给了手下的兵士们很大的鼓舞和勇气,并增加了士气。
他半蹲着,观察着前方的状态,准备伺机发起最后一击。
前面端着枪走来的两个熟悉的身影令易倾寒大加惊异,他站起来,眯着眼努力的辨认着那两个人的脸庞。
他的双眼渐渐瞪大,他慢慢朝着他们走过去,把枪放下来,用一只手拎着,步伐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少庆,亮冉。”易倾寒轻轻叫道。
那两个人一震,脚步停了下来。随即,枪也低垂了下来。
“倾寒?”梁少庆又惊又喜,冲上前去抱住他,很是激动。
“倾寒?真的是你!”何亮冉也反应过来,上前抱着他。
“是我。”易倾寒微笑。
“自从你受伤后就杳无音讯了,原来你没事!”梁少庆开心的说道。
“是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看,我们总会遇到的。”何亮冉也说道。
“是啊,我没事。”易倾寒回道。
“哎,你?”他们放开易倾寒,打量着,随即疑惑起来。
“你的军装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梁少庆问道。
“哎,是啊,怎么回事?”何亮冉也很惊讶。
易倾寒看着他们,带着微笑:“我加入谦军了。”
“什么?”两人一惊。
“你们没听错,我转投谦军了,现在是中尉。”易倾寒还是微笑着说道。
“你!你怎么能……”梁少庆震惊不已。
“这么说刚才的战争其实是你的手下在和我们打?”何亮冉问道。
“是,没错。”易倾寒说道。
“你怎么还能有脸来见我们,你都背叛军队了!”梁少庆说着就要上前去打易倾寒,让何亮冉一把拦住。
“别打了,他这个人渣既已如此,那就从此我们与他再也不相往来,只当从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好了。”何亮冉冷冷的说道。
“你们不如也加入谦军吧,我可以跟长官说给你们个一官半职的。”易倾寒笑道。
“啪”的一声,何亮冉扇了他一巴掌。
“易倾寒,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你竟敢还让我们跟你一起腐烂变质?想让我们也叛变,休想!”何亮冉一字一句说道。
“就是!你以为我们都跟你一样是那种小人吗?枉我看错了人,交错了朋友。”梁少庆怒道。
易倾寒微笑:“现如今澎军大势已去,此战大败,再想重整旗鼓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呢,现在谦军势头正旺,你们何不乘胜进击,也给自己的未来铺一条光明大道啊。”
“哼!易倾寒,今天不杀你就算是我们念在旧情的份上,你还不快滚,还在这里试图蛊惑人心,你是真的太异想天开了。我们生为澎军人,死也是澎军鬼!绝不叛变!”梁少庆端起枪来怒道。
何亮冉也冷冷的说道:“易倾寒,你既然已经叛变了澎军,那么,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以后我们再不要遇到,若是遇到,我们也只会当你是敌军来处理,丝毫不会手下留情。你现在赶紧走,不要给我们杀了你的机会!”
易倾寒笑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真是顽固不化。”
“顽固不化的是你!一点人情都没有,说投敌就投敌,我们澎军那么多兄弟怎么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你现在当了谦军首领,杀了多少澎军的兄弟!”梁少庆怒不可遏。
“易倾寒!你赶紧走,要是不走,就休怪我们要替那些死去的澎军兄弟们报仇了!”何亮冉端起了枪,对准了易倾寒。
“呵呵,现在是怎样,就连之前一起共事过的兄弟们都要杀掉我吗?”易倾寒苦笑道。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你的每一个错误的决定推引着你走到这一步的,你怪不了任何人。”何亮冉说道。
“是吗,那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再没办法补救了呢?是不是我已经错的太多,罪大恶极,拯救不了了呢?”易倾寒问道。
“你要是想补救,还是可以的,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何亮冉说道。
“是嘛,那我为何还要补救?反正都已经万劫不复了,那索性,就一错到底吧。”易倾寒说着也端起了枪。
“你要干嘛?”梁少庆也端起了枪。
“呵呵,所以现在是一打二吗?”易倾寒笑道,“那可是不公平呢?”
“易倾寒你疯了吗?要杀掉我们吗?”何亮冉怒道。
“易倾寒!你还有人性吗?就连我们也要杀?”梁少庆吼道。
“投降吧,要么就没话说了。”易倾寒说道。
“投降?下辈子吧!”梁少庆说道。
“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也不会像你一样当个叛徒遗臭万年的!”何亮冉说道。
“是嘛。”易倾寒笑笑,“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我的亲人、朋友、我爱的人都已经对我失望了,你觉得我还差你们两个吗?”
“你要干什么?”梁少庆警觉的问道。
“不干什么,只是,想放你们走而已。”易倾寒笑的怪异。
“我不相信。”何亮冉说道。
“我可是很有诚意的,放下枪吧,何必如此,都是兄弟。”易倾寒笑笑。
“谁和你是兄弟,你个叛徒!”梁少庆骂道。
易倾寒轻笑:“少庆,一切都过去了,什么都不会再发生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何亮冉问道。
“没什么意思。”易倾寒说道。
“倾寒,你还记得倾恢吗?何倾恢。”何亮冉说道,“他那么小,但是他为了救自己的亲人丧了命,他那么有情有义,他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知恩图报,都重情重义。可是你呢?你的人性已经被吞灭,你已经六亲不认,你被名利冲昏了头脑,你连你至亲的亲人都要背叛,你连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都要指责,你现在完全不像你,你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你知道吗?”
“是,我是小人,随便你们怎么骂,我都已经心死了。我那么拼命,那么不惜一切的取得这个身份,可是我爱的女人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就连她的家庭,她的父亲都开始反对这门亲事,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家人每一个都在质问我,都在训斥我,没有人说一句好话,没有人体贴关心一下我!”易倾寒吼道,“我现在已经一无是处,一无所有,我仅有我这个身份了,我仅有我这个空壳的身躯了,我不再有情感,不再有怜惜、悲悯、爱恋,我有的,都只剩下了仇恨和愤怒,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逼的!”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最后怪罪在我们身上,你变成这样,你自己的性格、行事方法占了很大一部分。”何亮冉说道。
“是的没错,你别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人、侮辱人、指责人。”梁少庆说道。
易倾寒的身后出现了两个谦军的士兵,他的手下。
“中尉!那两个不是澎军的人吗?”其中一个惊慌的问道。
“是,你们看着办吧。”易倾寒说道。
那两个兵士说时迟那时快,举枪便朝着梁少庆和何亮冉射去,那两人躲闪不及,均中了弹倒地。
“易倾寒!你敢杀我,你会付出代价的!”梁少庆拼命大喊。
何亮冉冷笑道:“易倾寒,今天我死在这里,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屈从于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个罪大恶极的小人!”
易倾寒笑着举起了枪,对准了何亮冉:“朋友,来生再会。”
“砰!”一声枪响,子弹打穿了何亮冉的头颅,他瞬间死去。
梁少庆吼道:“易倾寒!你不得好死!”
“砰!”又一声,梁少庆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易倾寒放下枪,把枪扔在他们的旁边,转身慢慢的离开。
“把他们厚葬,把我这把枪焚毁。”易倾寒留下了这一句话。
天空瞬间由白昼进入了黄昏,阳光变成了暗黄色,失了白天的光彩,云彩也被染上暗黄,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被赋予了悲壮的色彩。
是谁在远方吹笛,笛声铭心刻骨,灼心伤神,那笛声生生穿透了心扉,胸腔满满地都是窒息一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