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为诗,不好险,语平而有机杼,时以为东阿再世。
时少年或嘲曰:“不作新诗好古风,儿童弱冠学老翁。”
帝解曰:“尔曹身与名俱灭,尚见黄山不老松。”
时黄山尚名黟山,帝曰:“此山轩辕氏得道飞升处。”
乃赐墨曰“轩辕台”、“黄山”,迹在黄山三十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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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弟,你怎么不动笔?”
王羲之志不在此,并没有下笔的打算。
两人份属义兄弟,兼为同学,不便以师徒相称,就序了年齿长幼。
对于小绍雪泥鸿爪的惊艳,京口太学一系自然深知。除了在奋笔疾书的孙盛,苦思冥想的王述。早已搁笔的周顗,不曾动笔的小槐和宋袆,都盯着小绍。
小绍被盯的有些不自在:“我写,我写还不行么。”
小绍思考着:写什么好呢?
并不是找不到好抄的诗词,诗不及序也不是问题:《滕王》千古,几人记得“画栋朝飞南浦云”?《兰亭》山水,而今安在?
但“嵇叔夜俊伤其道”,一篇千古名篇,固然能在士林中树立良好的声望,同时也会给自己打上“雅好清谈,不通世务”的标签。
古典诗歌的发展,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
六义源出上古,人始别于禽兽,以音声相合,直抒胸臆。
及至中古,服衣冠而知廉耻,孔子废有邪而斥淫奔,建立礼乐。
孔子自以为在重建上古时代的道德,殊不知对上古的美化乃是春秋没落士族的通病。
方田之时,刀耕火种,民不裹腹;俑在殉后,作俑实属无奈之举。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近古之时,儒家说“天下可运于掌”,道家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佛家说“像法时代”。
太阳底下无新事,空前的文化繁荣,造就了“改天换地”的一代人。大汉如此,罗马如此,日不落帝国如此,伟人如此。
汉儒以己为绳矩丈量万物,空前赞颂人和人造物。“赋”的兴盛伴随着主题的单一,随之而来的是诗歌发展的停滞。
建安文风打破了大赋对文学制高点的垄断,代之以言志诗,歌颂的重点从物质转向精神。
魏晋尚玄谈,催生了鸥鹭忘机的玄言诗。
随着五胡乱起,国事日非,玄言诗发展成避世隐逸的田园诗(陶潜),只谈风月的山水诗(谢灵运),再与佛教文化融合,形成了清丽脱俗的六朝诗。
唐朝建立后,痛苦中积蓄已久的汉民族意识,与切肤的离乱之痛爆发了。汉民族迫切的切断六朝的印记,文学界形成了一种主张刚健的“四杰体制”。
四杰的艺术成就是高超的,但他们的“承汉制,废齐梁”则显得空洞得多。正如文艺复兴打着复兴古希腊的旗号,但那只是用来安抚外行人的。
四杰的边塞诗等,打破了六朝诗歌咏物微屑的桎梏,但同时也吸收了齐梁诗歌比兴入微,行云流水的养分。“在形式上靠近汉诗,在内容上师法齐梁”才是这一时期的真实。
完成了对六朝的形式上的割裂和事实上的继承,唐诗迎来了它最初也是最后的辉煌。
盛唐的气象是自_由的,甚至强宋、乃至弱宋,艺术都是自_由的。各种诗派争艳斗姸,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日渐僵化的科举,在为王朝续命的同时,也在逐步吸食着汉民族的自_由血液。拜帖诗、应制诗,透支着汉诗的生命。
不知是幸或不幸,汉诗终究没有毁在汉人手中。
满清的文字罗织,摧毁了诗的灵魂,只剩下一个空洞形式的幽灵。
汉诗终究要变成橱窗里的东西,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自己,应该为它延续一点生命。
“小槐,磨墨!”
自己并不以齐梁词藻见长,那就写一首建安的言志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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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