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鱼当时年纪尚小,书案到她脖颈高,她只有一颗小脑袋能探在书案之上。暮天沙在旁却是恍若不见,该怎么讲解就怎么讲解,并不在意喜鱼因看不清楚,一脸困惑。
还是旁边照顾喜鱼的奶妈端来一个杉木大漆四足矮凳,让喜鱼站在上面,这才让她看清此图全景。喜鱼站在凳子上时不小踩着了裙摆,奶妈又俯下身细心地为她整理。这么一来,暮天沙只好停下了讲解,不耐烦地看着她们,脸上的表情仿佛说:“女人与孩子竟然是这样的麻烦!”
暮天沙的这个表情给喜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见喜鱼仔细看过全图后,暮天沙问她:“可选好临摹哪一位了吗?”
喜鱼拍着手说:“先生请看,天王抱着的这个婴儿,白白嫩嫩,圆圆滚滚,多么可爱,他又有天王抱着,还有大臣、夫人、侍女陪着不知多开心!我就画他吧!”
没想到,喜鱼话音刚落,暮天沙脸色骤然一变,厉声说了一句:“没出息!”
喜鱼不知先生为何说出为种话来,一时愣在了那里。
暮天沙瞪了她一眼说:“你看那婴儿此时机灵可爱,不过是有这么多人在旁国围着,照顾着,若是把他放到那尘世间飘零一番,你看他还白嫩开心得起来吗?”
这些话喜鱼却是不大懂,她只是对先生刚才的态度颇感委屈,于是问道:“先生不让画婴儿,那你便说画哪个好?”
把画卷又展开了一些,暮天沙站在书案边仔细看了看说:“你应该画那天王面前跪迎的天神。天神是天王忠实的臣子,你也要学他一样对天王忠心不二,言听计从。”
画中天王面前跪着一个一头三面,六只手的怪物,这个怪物脸上有三只眼,尖牙利爪,不知有多么的狰狞丑陋。喜鱼一见便把眉头皱了起来道:“这是什么天神,分明是个妖怪,我才不画!”
暮天沙有些恼了:“先生说的话,你必须听。记住,我都是为你好,你现在要听,以后长大了也要听!”
偏这个喜鱼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人,倔得很,无论暮天沙如何劝,她就是不画这个天神。最后,暮天沙气得坐在了椅子上说:“你若再这样顽劣,我便要用戒尺了!”
喜鱼虽然从没挨过打,但也知戒尺的厉害,于是还没等暮天沙把戒尺拿出来,就开始掉眼泪了,而且越哭越厉害,抽抽搭搭的像是止不住了一样。
这可把暮天沙难住了,必竟她府中的千金小姐,本也没准备真打,只是吓唬一下便罢了。没想到这一吓唬却像是不一小心桶破个水缸,哗哗啦啦流个没完没了。
画是画不成了,还惹了一肚子气,暮天沙悻悻地收起了图,摇着头说:“如此朽木,将来怎能堪以大任?”言毕便大步流星下楼去了。
喜鱼见他走了,心中得意,止住了哭声,爬到窗子边的太师椅上往楼下看,见暮天沙出了绣楼,举动生硬,连背影都显得气鼓鼓的。喜鱼一时玩心起来,随手抓了桌子上剔红漆盒里放着的一个去核乌梅蜜饯,瞄准了一下,往暮天沙后背上扔去。一扔完,也没见打没打中,就赶紧缩脖子,躲了起来。
看她还要再去拿乌梅蜜饯,旁边服侍着的大丫头蝶香一把拦住说:“小姐莫要这样淘气,暮先生是读书人,眼光与平常人自是不同。他要说天神好,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暮天沙虽然平时庄重严格,让人难以亲近,而且还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却是有真才实学之人,所以平城夫人很敬重他,府里也有不少人对他颇为崇敬。
蝶香便是其中最虔诚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