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就在刚刚,这个叫王允之的孩子把偷听到的王敦与亲信密谋叛乱的事情告诉了这位刚刚坐上皇位的年轻人。
“只是,这健康城中都是王敦的眼线,军队又都在他的手中,朕又能怎么办呐?”
司马绍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密闭的大殿不透一丝风,在暮夏的江南的天气中,让人感觉无比闷热,更是加剧了司马绍的心慌。“王与马,共天下。”虽是大逆不道的民谣,却也清楚的点名了这个偏安江南一隅的小朝廷的脆弱,若是没有王家的支持,自己的父亲能否继承大宝还很难说,更别所当时西北还有一个皇帝司马保了。
“陛下,您忘了一个人,这个人肯定能够阻止王敦的叛乱行为。”
恭敬的跪在一旁很长时间的廷尉王舒说话了。
“谁?快说!”
“当朝宰辅,王导王大人!”
“是他。”司马绍叹了口气,王家势力遍布南方,诸子弟手中都握有兵权,王导是王氏一族的族长不假,而且历来恭顺朝廷,只是当年先皇如此对他,怕只是寒了他的心。
“陛下此言差矣,王公有从龙南渡拥立之功,又是功臣勋烈之后,纲常论纪超出他人许多,德高望重,虽是被排挤,也多依旧能够不与王敦乱党合流啊。”
“真是如此?”司马绍似乎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如果王导能够帮助自己,那么倒有了扳倒王敦的可能性,可是,王导是否原意住自己呐?
王舒看出明帝的迟疑,再俯下身拜道:臣愿往王公府中,晓以利害,还请陛下赐臣信物一件,以为凭证!
“信物好办。”司马绍解下腰上的一件佩玉,这块玉是还是当年王导当司马时候,进献给当时的琅琊王司马睿的。交给王公看,他自然就明白了。
现在的局势如同浮萍,不知道飘荡到哪里去,难道司马家的国祚,就要毁在自己手上吗?司马绍不敢再想,想起王舒的儿子还站在一边,这小子聪明伶俐还忠勇可嘉,要赏。
想到这里,司马绍说道:你这儿子,难得的忠勇,而且聪敏,举止大方,日**中需要一个人手来往走动交通消息,孩子,外人不会起疑心,这样吧,就赐散骑常侍。日后陪侍在朕身边吧。
王舒领了旨,打算拜退,突地听到这个旨意,当下呆了,王允之也是发呆,一个小孩子突然听到自己成了官,不惊讶才怪,王舒赶紧拉着儿子的衣服下摆:傻小子,还不快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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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定向陈珍禀告了想要回临佻迎回父亲棺椁的意思,不出意料的被陈珍拒绝了,临佻现在是赵国辖地,早已有了当地的地方官员,张定虽没有官职在身,但是临大难而不逃,聚集家丁,部曲迎候王师御敌的事迹已经传遍凉州了,这个时候再私自回去,其中的瓜葛很难为旁人说清,若是有了些变故,张定不光名声受损,性命也是堪忧。
还是老管家出了个主意,要陈珍上书姑臧,说明情况,再在双方互派使节,交换被虏获的战俘的时候将张定父亲的棺椁一并送回,而张定到时候就提前到凉州与赵国的边界迎候,再扶棺返回姑臧。
陈珍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下就飞骑上书禀明情况。凉州虽名义上称臣,但是实际上双方私底下的矛盾依旧很深,陈珍的骑兵暂时驻防冀城,也刚好与张定一道等着双方的交割。
陈珍看出张定脸上一丝落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今晚韩将军设宴,你随我一同前去,刚好,冀城中世家子弟也都出席,你也好认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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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城收到了赵国封张茂为凉王的消息,京师震动,朝中的大臣们议论纷纷,一直以孤忠赞誉四海的凉州张家,竟然也会向蛮夷称臣,而凉州称臣之后对于健康的态度,也是引起人们无限的猜想。
但是凉州毕竟远隔千里之外,眼下健康城中最慌神的还是王敦的态度,前几日,王敦任命王含为征东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王舒为荆州刺史,都督荆州诸军事,王彬为江州刺史,同样都督江州,节制江州军马。
连续三道任命几乎架空了司马皇族在健康周围的军事力量,扬州在北,荆州在东,江州(江西及福建省部分)在南,对健康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司马绍的皇位更加岌岌可危。
“这么说,凉州称臣于刘氏,是真的了?”
“凉州已经上了降表,进献古玩,金银,女子锦帛等物,有些物件只有凉州才有,却是凉州进献。”
问话的是一个已经四,五十岁的男子,虽然眼角皱纹已经显现,但是头发却尚未斑白,面堂红润,声音宏大有力,远没有这个年纪的人所有的苍老之感。
“这么说,凉州称臣已是定局了,这下石勒这个匹夫也就不得安生了,眼下是冬天,也就是明年,中原又要不太平了。”
“哥哥所言极是,眼下应该让驻防边境的军队做好准备,应对明年的战事。”
“呵呵,错了,做好准备打仗不假,不过,是等着石勒和刘曜两个蛮子打起来,若是两败俱伤,那么光复故地的时候也就来了!”
“哥哥所言极是,只是现在健康城中对凉州刺史,西平公张茂张大人议论纷纷,侄儿前来的路上,还听见许多同僚议论,说是要上书请旨,削去张茂的公爵爵位,以示惩戒呐。”
“哦,还有这种事?”王导眉头一皱,凉州远隔健康,已经是一块悬土了,此次赵军攻势如此之大,凉州还能抵挡这么长时间已经不易了,这些整天只知道清淡玄学的大臣们不但不救援,反而要惩戒,那不是逼着凉州彻底倒向赵国一方吗!不行,绝对不行。
“这件事不能由着这些酸儒们胡来,处明啊,我要进宫一趟,要把这些情况向陛下说清楚,凉州不但不能罚,还要赏,要争取过来。”
“诺。”廷尉王舒拜道。
“还有一事,哥哥进宫前,有几个问题,需要回答,这是陛下口谕。”
说罢,王舒拿出了袖子中的一块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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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城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城,由于当年校尉陈安叛乱之后,整个凉州的河南地直接暴露在了赵国面前,导致冀城这深处前沿的城池开始不断的加固,各个城门都加筑了翁城,民居上的茅草全部被砖石替换,防止敌军围城时火攻。
这次设宴的地方在冀城的城中,也是冀城太守日常办公的牙门,本来按照当年晋武帝的规矩,州郡之中,军民之事分开,刺史治民而都督统军,地方上也要再分别设立文,武官员,只是这条规定凉州基本没有实现过,冀城之中所有军政民情全部都有韩璞负责,韩将军也就当仁不让的把自己的办公地点放在了城中的原太守府。
张定没有骑马,从陈珍驻军的大营北门外与陈珍一同步行入城,随行的十几个侍卫都是戎装打扮,带着刀剑,而陈珍更是穿着铠甲,不过不同于侍卫的筒袖铠,陈振的甲的胸前有一块大的椭圆形的金属原片,大臂上还有金属护肩,腿上的护膝也是齐备。只是穿着布衣的张定在这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面前反而就是一个纯粹的书生。
胸前的圆形铁片,难道是明光铠?张定喃喃自语道,但是自己的记忆中,明光铠有实物记载应该要到北魏时期,而大规模装备部队,并且发展完善要到隋唐时代,再仔细看陈珍的铠甲,确实没有后世的明光铠那样华丽,有些类似于在两档凯的基础上做的升级,不过即使是如此,这样的改造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使得只有将军一级的高级武将才能装备。
陈珍看着张定好奇的盯着自己看,不觉的笑道:侄儿可看出有什么不对吗?
张定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此大动干戈的前去,不像是去吃饭,倒像是去打仗了。
“呵呵,当年东夷校尉戒备森严的接见归顺的鲜卑慕容家族,慕容家的穿的如同衣冠士族的前去归降,看到这个阵势,只能回去换衣。我可不想被韩将军如此取笑了。”
“这个。”张定感觉到气氛的尴尬,自己没想到吃饭的事情竟能够牵扯到如此之多。
按道理,陈珍本来只是参军一职,此次出征虽然加授了平虏护军的职衔,但这个头衔并不是固定的将军称号,而韩璞,张定有些记不清楚他的级别,但是从他历次领军出征,特别是长安陷落之后统辖凉州直属远征军的情况看,这位将军的级别肯定在陈珍之上。
但是话说回来,韩璞据守冀城,解围的是陈珍,这是救命之恩,二来,陈珍是国主亲自加授的官衔,而且又是眼下解救凉州的英雄,两相比较下,两人的位置就很难理清楚了。
“官场还真是麻烦啊,我本以为民风淳朴的凉州还上下齐心的对抗蛮族,只是没想到里面还有如此之多的学问啊。”张定心理感叹。
周末,早点更新,祝大家周末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