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无可否认,事实就是这样惨酷。沉默片刻后,房玄龄摇了摇头:“不,世道无常,时势毕竟有了变化。今非昔比,我是在高丽兵败,和亲误国,开河南巡闹得民穷财尽已有目共睹,成了切肤之痛时,才剖析其因由和教训的。吃一堑长一智,何况当今皇上过去也是想过有所作为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义成公主显然是出于至诚:“可是,我比你更了解我的父皇,他是个赢的起输不起的人。几年来,因他的狂妄自信酿成的恶果,触目惊心,早已使他精神崩溃了。他认为危机四伏,末日已到,对一切都充满了猜忌和仇恨。”
“是啊,皇上这样,是不能对朝廷抱太大希望。”李平阳也情不自禁地劝说。
初识不久,公主和小姐就这样关心自己的安危,披肝沥胆,使房玄龄非常感动。他也毫不隐瞒自己内心的冲突和苦衷。他认为自己是大隋首兴科考选拔的官员,平步青云,沐受皇恩,怎么能不顾社稷危难,百姓辛苦,对朝政的重大失误和腐败,知而不言,言而不辩,就苟且偷生,毫不坚持地一走了之呢?他想了想,终于态度坚决地说:“我有三不能走:没有得知圣上亲自驳回我的国事三议不能走;没有确证因我上书治罪于我不能走;没有眼见大隋已山穷水尽无药可医不能走。”
说这些话时,望着依然星光灿烂的夜空,它俯视大地,却好似并不觉察人间已充满忧患,房玄龄情不自禁地长叹了一声。这使他那准备舍身取义的悲壮神情增添了几分凄凉。义成公主和李平阳都心有不忍地把目光避开。
“但愿上天垂怜,皇上能够被房学士的奏章和精诚打动。”李平阳难受得口不对心。
“即使有这样的一线希望,”义成公主闻言转过身来,以那种带着极度关切的令人砰然心动的目光直视着房玄龄:“房学士,你还是听我一句话。凡事都要审时度势。不轻言放弃,坚持到最后一刻,固然重要;可是,见机转舵,及时改变航向,有时就更不能坐失机遇。请你三思!”说着,她还深望了李平阳一眼:“我只希望,今日一别,它日我远嫁突厥以后,在我魂牵梦绕的故国,在那曾生我育我的中原大地上,还能多有几个像你和平阳妹妹这样的海内知己。”
“姐姐,”发现公主又一次的泪光闪闪,在她别转过脸的时候,李平阳不解地轻声问:“你,你怎么突然决定又要下嫁突厥啦?”
“这要感谢房学士方才一席话的启迪和教诲。”义成公主抬起头来,一脸肃然起敬的表情,仿佛自语地说:“他的三不离开,肩担道义,高风亮节,让我这有负天下的皇室公主几乎无地自容。我还能够做出第二种选择么?”
这些话,一字一句,出于公主肺腑,毫不掩饰她的真诚和信赖。可是,一声声敲击心弦,却让房玄龄产生了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又不知如何面对公主的无奈,公主的别无选择。他只能欲言又止,默默地无言相对。直到这晚上三人分手时,思绪茫然地望着公主她俩远去的背影,房玄龄才突然间涌出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