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阵第一轮攻势,七十条长枪挽出七十朵枪花,如毒蛇吐信般,从七十个不同的方位刺出。长枪刺出,森寒的杀气已遍布整个阵内,使人毛发竖立。
枪未临体,夏天命的身子已贴地滚出,滚向第一层人的脚下。可他的身子刚一滚出,地上突然有一片刀网向他卷来,同时三十面大盾也如乌云盖顶般向他当头压下。
上、中、下三路齐攻,夏天命已避无可避。他的小刀是不是还不出手?
他的小刀出手了,他的小刀一出手,地上卷来的刀网就出现了一个缺口。
刀网出现缺口,是因为织成刀网的刀已断。
刀已断而人未伤,这正是夏天命现在想到的一个脱困的方法。想到了这个方法,他就松了一口气。
可他只松出半口气,他就已感到无法呼吸。因为他听到破机弩响了。
破机弩响了,破机弩的响声如雨落鼓面,轻轻地,又略带一些沙哑。像一段乐章中略带伤感的一组旋律。
可世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听到这组旋律,因为这是致命的旋律。
破机弩只所以被称为破机弩,是因为它可以破除一切气机。气机是每个修为界中人练气的根本,它就像做饭用的火一样。没有火,饭就不叫饭,而叫粮食。没有气机,练气也就不叫练气,而叫呼吸。
一弩十箭,夏天命知道这次已真的无法再躲。可就是现在他的小刀出手,他也是必死无疑,因为他已失了先机。
先机既失,剩下的就只有等死,等很快就会到来的死。难道他就是这样死的?
箭雨落下来时,地面上就出现了一片箭林。
森蓝色的箭林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森蓝色的光。所有看到这耀眼的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森蓝的光确实令人可怕,可怕得夺人魂魄。可更可怕的是这森蓝的光中竟没有尸体。
本该成为尸体的人没有成为尸体,也确实更令人可怕。可真正令人可怕的是,本该成为尸体的人,竟已不在阵中。
三甲阵中极少有人生还。极少的意思不是很少,而是几乎没有。破机弩的杀伤率几乎为百分之百。这两项加起来,已可以将“几乎”两个字去掉。可阵中的人哪里去了?
善天医堂开在闹市中。
既便它不开在闹市中,它的门前也会很快成为闹市。
这应该有三个原因。第一,善天医堂给人看病不收钱。第二,天下的病人太多。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善天医堂的医术高明。
如果医术不高明,就算天下的病人再多,就算你倒给别人钱,别人也不会来找你看病。因为所有的病人都知道,钱多少无所谓,命却只有一条。
至于善天医堂的医术高明到什么程度,有人说他可以将死人医活。
这当然是谎话,没有人能将死人医活,既便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因为死人只能是死人,永远也不能是活人。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很费解,其实它很简单,因为死还有另一个说法叫去世。既然已去世,又怎能还在世。
善天医堂从没有将死人医活过,但它还是开得很兴盛,兴盛得几乎使人忘了它只是一个小医堂。
善天医堂确实很小,小得堂内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坐阵的师父,一个人是看病的徒弟。师父坐阵不看病,徒弟看病不收钱。
当金色的阳光又一次照亮这个世界的时候,善天医堂门前又排起了不下五百人的长队。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老太太满面红光,看上去并不像生病的样子,可是她断断续续的呻痛声,却让人相信她的病一定不轻。
医堂的门一打开,老太太就到了大夫面前。
大夫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又很英俊的小伙子,面上一缕微笑如窗外的阳光般,让人心中发暖。
可当他的手指搭上老太太的脉门时,他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就消失了。然后他回头向坐在一旁的师父看了一眼。
师父看到他看来的一眼,手中刚端起的一杯茶,就又放到了桌子上。
“这已是第二十三个。”晚上医堂关门,徒弟在师父面前坐下道:“每天清晨第一例,二十三天,二十三人,但人都不一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师父无语,抬头看了看徒弟,
徒弟又道:“他们虽是人形,但绝不是人脉,脉相驳乱无常,有时贲奋如鼓有时又纤虚如丝。我实在没有见过人有这种脉相的。”
“如果不是人脉,那又是什么脉?”师父轻声问道。
徒弟手指轻弹,一本薄薄的小书出现在他手中。他用手翻了一会儿,又将书放在桌上道:“《善天医书》上并没有记载这样的脉相!我们要不要查一查?如果……”
“如果他们是来危害人间的,人间自有人来管,用不着咱们操心!”师父轻轻插言道。
“是!”徒弟低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然后他又开始翻那本薄书。翻开第一页,见书上所述:善者本天,唯天为善……
夜色总是很朦胧,朦胧得如清纱后的那一览风景。
夜色也总是很凄凉,凄凉得如晚秋残景,如风中落叶。
在这朦胧而又凄凉的夜色中,灯光变得如星光一样,遥远、孤寂而又迷离。
长街无语,夜色中的长街仿佛总是无语。在喧闹过后,无语也会成为一种美丽。
无语的长街上,突然有一阵风吹过。
长街上有风吹过,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阵风吹过后,地上就多了一道血迹。
血迹在夜色中是看不到的,但血腥味却可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已弥漫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