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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灭绝 下(作者:毕名)

十数秒的时间,我感觉到巨鼠终於放弃到口的猎物转身便逃,我想这股刺眼的光必定是那些巨鼠的尅星,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我,又一次要答谢海宁,因为那刺眼的光正是由她手上那支不知名的长棒形东西发出的。

「谢……谢谢你。」我仍心有余悸地向海宁道谢。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用这东西,整整半个月的薪金,就这样没有了。」海宁按下长棒两端的按钮,那长棒竟悬浮在半空中,然後那道光迅速在我们面前结成一张光束巨网。

「你在干什麽?」我不解的问。

「那些老鼠不会这麽轻易罢休的,幸好牠们怕光,把这家伙留在这里,至少牠们不敢向我们再次追来。」海宁道。

「但这麽贵的东西就放在这里?带在身边不好吗?」我问。

「这东西只可以用一次,趁它还有十分钟的效用,不要再说这麽多废话,你还想活命吧?『少爷仔』!快跟着我走,离开这里後再找机会送你回『地面』。」

「你这是什麽话?什麽『地面』?」我追上去问。

海宁没有再回答,只拉着我的手向着那扇门走去。

「轧……」一路上第三扇门再次被打开,经历刚才的生死关头,我深深感受到眼前这扇门绝对是一扇「生门」。

当我往外探头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一片,我深深呼吸一下,舒缓一直压抑在胸口的郁闷。我发现,这里的空气虽然没有洞内那阵腐烂味般难闻,但比起平日生活的地方,这里的空气明显混浊不少。

但也不计较那麽多,我跟随着海宁,希望一会儿可以从她身上解开一直以来的种种谜团。

不过直觉告诉我,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海宁他们不加班的理由,应该与那些巨鼠有关,但问题是……为什麽那些巨鼠会在通道里出现?

又为什麽海宁下班後要由那道危险的通道离开回家,而不像我们一样乘搭升降机离开公司再转乘交通工具离开?

咦……等等……不对,不止海宁,整间公司除了老爸和我,还有王总经理等管理层员工外,其他基层员工都是由那道「员工专属通道」离开的,当中究竟隐含什麽样的关连讯息?

「『少爷仔』,为免节外生枝,这晚就来我家住一晚,明天再送你离开吧!」海宁向我走近,此时我发现她身边多了一辆铁制的东西……这东西是……

海宁向我挥手示意,道:「我们这里没有那些可以飞天的交通工具,要麽就用双腿走回家,要麽就坐这辆单车回家,怎样?想坐顺风车吗?」

经历刚才的暴走,双腿实在酸痛得无法多走一步,当下我便不客气地坐在海宁所示的单车後座,答道:「先谢谢,但可以告诉我,为什麽这里的人都用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

「嘿……你这个『少爷仔』似乎真的入世未深,也难怪的,根据新世界政府规定,要年满二十岁的成年人才可以开始学习新旧世界的真实现况和历史,你对这里一无所知也是正常的。」海宁一边说,一边继续踏着单车前进。

「什麽新旧世界?我不明白!你是说我一直认知的世界都是假的吗?」

「不完全是假的,但也不是『全真』……至少,你眼中的公平世界其实并不存在,自从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後,人生下来一生的命运就差不多早已注定,要麽只为求生,要求活得安稳富裕吗?可以,就像你这种『少爷仔』一生下来便在富贵家庭便可以世袭『特权阶级』的国民身份,若像我这种一生下来便得挂上『平民』身份的人,要靠读书、职场上向上爬以获得提升至『特权阶级』的地位,都只是一千万份之一的奢望。」

海宁顿了一顿,续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一下子接受真相的确令人难受,就正如在你眼中,乘坐飞天交通工具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於活在地下的我们而言,面对资源分配不均的情况,在严重缺乏能量资源下,分配到的都只好用在照明、煮食、通讯等一切赖以生存的东西上,至於交通玩乐?不要说笑了,能源很珍贵,我们不会像你们那麽浪费。」

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但我相信海宁没有骗我,因为沿途所见,这里根本和我生活的地方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对自幼喜欢历史的我来说,眼前的建筑、眼前人的衣着,甚至他们用以巡逻的四轮警车,都可以俗称「史前的产物」。

「不用好奇,就因为越贫穷的地方,治安必定相对地恶劣,所以警察在这里是另一种拥有特权使用能源的阶级。」海宁停下单车,眼前是一橦八层高的古老公寓,亦即是历史书内记载那个香港政府於一百八十年前开始兴建的「廉租屋」。

「你就住在这里?」我望着这橦没有电梯的公寓问。

「当然没有你住的一百八十八层楼高的摩天大厦那麽豪华,怎样?若你不喜欢,可以选择在街上睡一晚,明天早上若你未被流浪汉杀死的话,我会再来接你回去。」海宁没有等我回答,便向着公寓唯一的後楼梯走去。

※※※

「滴答……滴答……」

早上六时二十三分。

就这样过了一晚,我望着面前那古旧的行针式时钟久久不能入眠,海宁这晚对我可算有问必答,但问题是,她说的话我究竟要如何消化……

按照我修读的新政府国民中学历史课程所述,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後,全世界人口锐减至原来的二十分之一,而国与国之间经过多次的谈判、协商,终於联合起来建立起一个超级地球国。自此以後,人们便过着富足和平的生活,世界再没有战争,公平是这世代最令人引以自豪的信念。

怎料,一切原来是假的。

真实的情况是,战後这世界分为两种阶级,一种是特权阶级,一种是平民阶级。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因为战後各类资源困乏,为了让特权阶级拥有更好的居住环境,地产商竟然聘请一位天才科学家研发出一种神奇光线,一种可以把任何生命体体积缩少的光线,然後,他们便解决了土地问题。

平民阶级,亦即是像海宁这种劳动阶层,便被强迫安排居住在地底的人造世界里面,然而缩小後的世界,就像模型玩具一样。居住在这里的人一样享有太阳、海洋、陆地、空气,但一切也是人造、仿古,十年如一日,而缩小後的好处就是耗用的资源大幅减少。

余下的资源,照海宁说,就提供给特权阶级挥霍。

对占有绝大部份人口的平民阶级而言,每天仍旧要为地面的特权阶级劳动,早晚需经历变大、缩小的过程,但後遗症就是……

「海宁,你父母呢?」

「都不在了。」她昨晚淡然地答我。

我冲口而出道:「这麽早便……」

她依旧没有转身望向我,只一手向我递来刚焗了十分钟的怀旧即食杯面,然後自顾自撕开另一杯的纸盖,再倒进热水,续道:「这里的人都活不过四十岁的,留下来举目无亲的孤儿,新世界政府会承担照顾的责任。」

还记得,这就是我们昨晚最後一番谈话内容。

什麽四十岁?老爸今年都六十岁了,去年爷爷还做八十大寿,怎麽会这样子的……难道平民阶级连生命的长短也被剥削了?

不……不会的!我不相信有这种事发生!

但又怎解释我眼前的种种?

无论如何,不可以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平等。那种什麽鬼光线,若不是亲身经历,我断不会明白到像海宁他们,究竟每天要经历两次怎麽样的恐怖感觉。

那些享有特权的人、地产商、高官权贵,究竟凭什麽要人龟缩在地底里?

又凭什麽可以为一己私利,占有原本属於大众的土地、阳光、空气?

我不明白!亦不认同!

我决定返回地面後要公开所有,就算我今时今刻没有足够力量去改变什麽,我都在此立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把这黑幕公布。

我不像海宁他们,自出世後便被植入监察晶片,不能作出任何反抗。

就在此时,一下惊叫声把我拉回现实,是海宁,我不及细想便跑到大厅看过究竟。

「啊──」海宁指着电视惊道:「怎会变成这样的?」

我透过带有雪花的电视广播,看到新世界的总统出现在一个应该是政府新闻处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之上,他神情肃穆,身後还站着国防部长、外交部长等一众高官,不知怎样,内心泛起一股不祥之兆。

「各位国民,我很遗撼地告诉大家,就像我刚才所说一样,经过昨晚国家紧急联席会议後,我们可以确定,一位贸易公司的第五代继承人被恐怖份子绑架,而这班恐怖份子就是来自地底的居民。」

「不可能!」海宁激动得喊了出来,而我亦呆了。

直播镜头亦转向台下,是老爸……一脸愁容的他隔邻坐着的是老妈,他们的样子憔悴了很多。该死!我竟害爸妈担心得要死!

只见镜头再次转向总统,他顿了一顿,续道:「原本,我们发出最後通碟,要求他们十二小时内交出人质,如果他们愿意合作,将会得到新政府的特赦。可惜……」

总统神色转为哀伤地道:「我们刚收到可靠消息,人质已在半小时前遭到撕票……」

「怎会这样?」我跑到电视机前哮叫道。

「是同样的阴谋……」海宁扼着拳头道。

「什麽?」我转身望着海宁。

电视机传来老爸、老妈失声嚎哭的画面,然後画面再回到总统那里,只听见他说出一句震撼性的说话:「我现在正式宣布,除了新政府特选地底居民以外,根据新政府法例第九章二十三条第七节,余下的地底居民将被判以死刑……此刻,我遗撼而哀伤地表示,既然他们不珍惜我们分配的生存资源,我们就要收回所有。地底能源反应堆将於十五分钟之後停止运作,各出入口通道亦已关闭,我们希望受害者可以得到安息,多谢各位。」

直播终止,电**号同步终断,同时间,公寓内的电力装置、供水装置等都停止运作,甚至连人造风都骤然消失。

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暴烈的骚动声。

海宁没有再表现出激动的神情,只余下我急得不断摇着她双肩,希望她可以带我回到昨天的通道,心想就算要冒险躲过昨晚的巨鼠,只要给我回到地面,总算有一线生机。

「没用的。」海宁凄然一笑,续道:「母亲在生前告诉我,外公和外婆在六十年前……就因为同样的理由,跟其他人一样被判以同样的集体死刑,这是一个藉口……他们就等待一个可以不断循环减灭人口的藉口。」

我呆了,喃喃道:「是……是集体谋杀。」

「你的好奇,就给予他们希望。」语毕,海宁垂下头再没有说话。

而我,陷於疯狂般只懂不断喊叫:「怎会是我?怎麽会是我?我怎会是刽子手?啊──」

两秒後,人造太阳熄灭。

生命,在一轮凶暴声中慢慢流逝,殆尽。

※※※※※※※※※※※※※※※※※※※※※※※※

「全死了吗?」除范先生和卓力克外,其余两位会员不约而同脱口而出问。

「这个嘛……还不全知道。」阿尼密道。

「何解?」范先生追问。

「那少年的脑电波所透露的就到此为止而已。」阿尼密忍不住轻轻叹息。

「你怎知他那些都是亲身经历?还有,那个叫高刚的小子又怎离开地底来到一百八十多年前的今天?」

面对卓力克的问题,阿尼密双眼闪过一下凌厉的目光,道:「难道你质疑海烈根先生的眼光吗?」

范先生道:「我相信海烈根先生,亦相信你所说,那小子的经历的确有『非人』的资格,但我亦同样好奇,那人造太阳熄灭後,那个海宁和这小子的下场是怎样……」

「很抱歉,范大哥,这小子往後的故事就似上了一把超精密的电脑锁,一时三刻我还未能钻进去了解究竟。我估计,唯一揭开秘密的时刻,就是这小子从植物人的状态中出现转变……」阿尼密没有再说下去。

「啊,我明白了。」范先生同样叹了口气,续道:「死亡,唯有死亡,你这位灵媒才可找到真相,这……多麽令人婉措啊。」

「这的确令人好生矛盾啊。」其中一位协会会员道。

阿尼密问:「那大家觉得,我这位朋友有资格加入『非人协会』吗?」

「相信大家都没有异议。」范先生横顾众人後,道:「我们欢迎高刚加入『非人协会』,成为我们的新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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