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众人行至镇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又接着赶路。接近杭州府地,一路上倒很太平,本也不急赶路,所以一路走走停停,东瞧西看,直走了三四日才到杭州城。自杭州城北门而入,晓星掀起帘子,只见道路两旁楼阁林立,行人往来不绝,商贩叫卖声声。看不尽的繁华景象,听不完的燕语莺歌,三步一亭桥五步一水榭,这真是:水国多台榭,吴风尚管弦。每家皆有酒,无处不过船。
行至城北一宽门大院众人驻马,但见两只威武石兽蹲踞于阶前,拾阶而上,两扇镶着黄铜牟钉的朱红大门上方悬着一面黑底匾额,上书“顺远镖局”四个镏金大字。辰霄勒缰下马,上前抱拳道:“曙雀山庄居辰霄协二弟居辰昀三妹居辰汐前来拜会顺远镖局陆总镖头。”
门旁侍者听来者所报名号,立即迎上前去,恭身言道:“原来是曙雀山庄少庄主,小的们在此久候多时,总镖头早有交代:少庄主等人到了不必通报,直接恭请进后院休息,小的这就吩咐下面准备,为诸位接风洗尘。”
辰霄点头道:“多谢总镖头厚待,那就有劳小哥带路吧。”其他人也跟着下马,辰霄与辰昀两兄弟随着门侍一同来到东厢一处别致院落,而晓星与辰汐原本被是安排了两个丫鬟引她们去西厢休息,可辰汐吵着不要,辰霄只好对赶过来伺候的老管家说:“舍妹年幼,第一次出远门,尚不适应,还需要我等在身边看顾,不如与我们一同住在这里好了。”这老管家自然知道这几位都是总镖头的师门子侄,镖局的贵客,不敢违逆,因此便允了。
兄妹三人连同晓星,每人一间屋子,老管家吩咐为几位贵客准备热水沐浴。辰霄步入房间,老管家恭身跟随其后,此屋向阳而设,倒是宽敞雅致,一副六折山水屏风后面摆了个香樟浴桶,几个仆役小厮正在忙着提桶灌水调试水温。辰霄转身问老管家:“请问李管家,陆师伯不在府内么?怎么没见出来。”
老管家满面堆笑道:“居少庄主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总镖头接了一趟镖,指名要总镖头亲自护送,走了近一个月了,想必这两天就会回来。”
辰霄点点头,又问道:“这次接到陆师伯来信,说有意金盆洗手,可是真的?”
“唉!”老管家闻言叹了口气,“是真的,总镖头他……唉,其实这次邀请二位少庄主前来一是为了请几位来杭州游玩,再也是想看看你二人之中可有人能接替他管理顺远镖局。”
“陆师伯正当壮年,如何突然有退隐之意?”辰霄觉得此事有蹊跷,继续追问。
老管家面色微变,略一迟疑,走到屏风后面对几个小厮道:“好了,这里不需要伺候了,居少庄主要沐浴更衣,你们都出去吧。”众人应诺退下,老管家步到门口,四下探看,退回身将门关上。转回身,一双老眼泪光隐隐。辰霄见此形状,亦知老管家必有重要隐情相告,即刻将其他窗子掩好,拉着老管家坐下道:“李管家,在下幼时住在府上就多承你老人家照拂,如今有何难处但讲无妨,在下能力所及自当尽力。”
听少庄主如此说,老管家禁不住老泪纵横。“不瞒少庄主,我们总镖头一生未娶,单身一人,我们也费尽心力想为他寻个好人家的女子作伴,但他老人家哪家都看不上。谁知前几个月走镖回来,竟带个女人在身边,日夜与总镖头腻在一起。不久之后总镖头就萌生归隐之意,甚至还要将整个镖局交给那女子的什么远房哥哥打理,我等以死相劝,总镖头这才说他膝下无子,又没有什么亲人眷属,只有居庄主的两位少庄主算是子侄亲人,为人处事干练,权可交托。因此这才捎信给居庄主,邀请两位少庄主来此做客。”
辰霄深锁双眉,“哦?竟有此事?那女子是什么人?有何来历?现在何处?”
老管家听此言又是一阵喟叹,“那女子蒙着面,除了总镖头没人见过长相,听声音倒是软腻娇弱,想必正处妙龄,没人知道什么来历,总镖头也没说过。自总镖头带回来,起居坐卧半刻也离不开她,这次出镖居然也带在身边。”
“那她那个远房哥哥现在何处?”辰霄低头沉思,这女人来历蹊跷,想陆师伯不是这等贪恋女色之人,是何原因迷恋一个女子到如此地步?此人不便探查,不妨从她那个什么远房亲戚下手。
“唉,她说的什么远房哥哥,我们从来没见到过,直到总镖头说要把镖局交给他也没现身。”老管家不住地摇头。
什么?没出现过?这件事越发扑朔迷离了。辰霄抬头对老管家说:“李管家,若是陆师伯回来请立刻通知我,日后那女子或镖局有什么不对头的动静,你再私下来告诉我。此事不宜声张,只怕对方来者不善。你先去找当时带这女子回来,总镖头身边跟的是哪些镖师和趟子手,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老管家站起身来点头说好,“这个自然,老朽早就听闻少庄主行事干练谨慎,还望看在与总镖头既是同门两家又是世交的份上多多费心,老朽不打扰少庄主沐浴更衣,现在下去让下人准备晚宴替几位接风。有什么吩咐就叫下人来叫老朽。”说罢见辰霄点头,恭身退出,将房门关好。
待目送老管家离开,辰霄将羲和剑抽剑出鞘,轻轻擦拭,赤色剑身若东升之日,殷红似血,隐隐映出他的眉眼,紧锁的双眉下一双朗目闪似寒星。一个多月前他爹收到师伯来信,说邀他与二弟来杭州游玩,并有要事相商。
自离开山庄,这一路颇不太平,先是运河上遇到水匪,后又遇灾民行抢,在山中木屋又遇山火。这太多的意外串联起来反而不象是巧合,单说所乘之船有曙雀山庄的标识,以山庄在现今武林中的地位,一般山贼水匪多少会给几分薄面,何况水匪劫船无外求财,可他们所遇水匪表面劫财实则害命,若非大仇何以至此?难道真是有什么人要取他们性命?只怕与陆师伯带回来的神秘女子脱不了干系。如今恐怕在这镖局里更不安全,二弟辰昀心思一向缜密倒不用太担心,可是小妹就……如今又将晓星姑娘无故牵连进来,唉!只怕日后有他头疼的了。
辰霄站起身来转到屏风之后,解下衣袍,伸手轻轻撩了下木桶中的水,水温刚好,将自己浸入水中,长长舒了口气,如今想要脱身是不能了,既然已经被卷进来了,那么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而此时在另一个房中的晓星正在她的房间感叹着:这个房间好大哦,比我住的木屋所有房间加起来还大。又抬头看了看,哇!这房梁怎么这么高啊,啧啧……有钱人家就是奢侈,弄这么高多费木头啊。唔……这屋子里摆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碗盘瓶子干什么?嗯……估计是怕刚巧吃饭的时候有客人来,房子太大,现跑去厨房拿碗筷不方便。
晓星正在兀自感叹,两个丫鬟走上前来,“袁小姐,热水已经备好,让我们伺候你沐浴吧?”
“什么?沐浴?洗澡还要人伺候?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不劳二位姐姐费心。”晓星连忙摇手拒绝。
一个丫鬟笑道:“袁小姐是镖局的贵客,我们伺候你也是应该的,就不必客气了。”说着就要上前替她宽衣。
“哇!不用了,谢谢二位姐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们……那个有什么忙的就先去忙吧。”见她二人又要过来,急忙跳开,死死攥紧领口。两个丫鬟见她如此,只好道:“好吧,若袁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二人先告退了。”两人刚一迈出门槛,晓星就立即跳过去将门栓起来。两个丫鬟彼此看了一眼,摇摇头走开了。
呼……这有钱人家怪习惯还真多,洗澡还喜欢别人在旁边站着看。晓星绕到屏风后面,只见一个盛满水的大香樟木桶里徐徐冒着热气,水面上还飘着一层新鲜的花瓣。“搞什么啊?这谁烧水也不把水里掉的花瓣捞干净啊!真是的,做事也太应付了。”一边撸起袖子将水里的花瓣捞出来,一边念叨。
终于将水里的花瓣捞干净了,甩了甩手在身上擦了两下,退下衣衫,抬起一只脚伸进浴桶。唔,有点烫,提起旁边盛着半桶冷水的木桶倒进去,搅了搅,嗯,虽然还是有点热,但已经好多了。迈进浴桶,将整个身子没入水中,顿觉体酥骨松,四肢百骸无不通畅,怪道诗中写什么“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原先还奇怪为什么皇帝宠爱一个妃子就赏赐她洗个热水澡?乖乖,原来泡热水澡这么舒服啊。可怜她活了一十二年,每次都是在小河边洗洗罢了,唉,等以后回去她也要做个大木桶来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