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本想今晚就把宋陌采了的。
但是,当两人回到客栈,当她钻进被窝脱光衣服只等宋陌进来就压在他身上时,这男人竟然发现了她不小心露在外面的中衣,然后很无奈地连人带被子抱住她,告诉她不用这样,说什么无论是否成亲,他心里都只有她。
敢情宋陌以为她是想用身体拴住他?
她在他怀里挣扎。
宋陌叹口气。刚刚在外面小五就一直缠着他,好几次都害得他起了反应,幸好是在晚上,不怕被人看见。现在回来了,她又这样,如此急切地要把自己送给他,一定是因为看到他跟别的女人站在一起,不放心了吧?
她怎么那么傻呢,若他有那种心思,又怎会等到现在才被她……迷住?
他抱紧她,想了想,决定用另一件事转移她的心思,“小五,你不是一直都想看师父用你的画做成的灯笼吗?其实那几幅画没有毁,灯笼都做好了,就放在家里,回去师父便送给你,如何?”
那晚提笔作画时,因为情不自禁,他把自己的心思也放到了画里,所以不敢给她看,偷偷做了灯留着自己品味。现在知道她是姑娘家,两人也诉过情,自然可以把这盏流露出他情意的花灯送给她了。
灯笼?
唐欢不动了。说实话,她真的很想看看画上的她是什么模样。
宋陌被她逗笑了,“这回小五高兴了?”说了那么多情话,都不如一盏灯笼管用,真是……
唐欢点点头。算了,也就是晚两天的事,回去看完灯笼,立即扑倒他。
“不过,师父送灯笼给小五,小五也得送师父一盏,到时候咱们交换看,怎么样?”宋陌将人放倒,很认真地望着她。
屋里灯还亮着,唐欢用唇语说自己做的灯笼不好看。
宋陌表示不介意,“只要是小五做的,师父都喜欢。”
唐欢只好应下,转过身,心想这个宋陌不愧是读过书的,真会说好话,幸好她自己说惯了。情话嘛,那就是用来骗人的,她说情话是为了骗男人们,就绝不会反过来被男人的情话骗了心,即便对方说的是真话。真话又如何?她信,但她不在意。
比灯结束,虽然宋陌半途退场,因他做的无骨花灯未用以往制灯必用的竹篾铁丝等物,匠心独具,依然夺了魁。一众同行们纷纷下帖子请他赴宴庆贺,宋陌一概没应,亲自去知府大人那里赔罪道谢后,便领着两个弟子返程了。
回到铺子,唐欢马上挑了一堆竹篾宣纸回屋做灯去了。她已经学会了最简单的灯笼,今晚说什么也要弄出来,好尽快看到宋陌的灯,然后睡了他。
宋陌见弟子这么急着给他做灯,心中欢喜,一时也没有心思做旁的,守在屋里等她。
一等就等到了二更鼓响。
他忍不住去门口张望,正好瞧见弟子只穿中衣悄悄往这边走呢。
宋陌紧张地闪到一旁,匆匆回屋,不想让弟子知道他等得心急了。
唐欢插上屋门,进去后朝宋陌指指自己被黑布遮掩的小灯笼,示意他先给她看。
宋陌无奈地摸摸她脑袋,转身熄了屋里的灯,这才把自己藏好的花灯提到桌子上,牵着唐欢的手走过去。桌子临窗而摆,可窗户被宋陌关上了,月光照不进来,于是屋中灰暗,看不清灯笼上画了什么。
“闭上眼睛,师父让你睁开你再睁开。”宋陌像哄孩子一样对她道。
唐欢听话地闭上,心中期待越来越盛。她相信宋陌的手艺,也相信他的画技,只要闭上眼睛,只要再等一会儿,她就能看清这盏画着她属于她的花灯了。男人对她多好她都不在乎,送礼在她眼里更是调情的手段之一,可这份礼物不同,上面有她,那就有了不同的意义。她可以不爱男人,但她怎么会不爱自己?
身旁有轻微的响动,虽然闭着眼睛,还是能察觉外面亮了起来。
唐欢想睁开,男人似乎猜到她心思,让她再等会儿。
她只好继续期待地等着。
“好了。”宋陌放好火折子,移到一旁,把整盏灯都呈现在他的女人面前。
唐欢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灯火绚烂。
那是一盏两尺来高的阁状花灯,中间是主体,上下略窄,一端连着底座,一端撑着上面阁顶,廊檐雕刻精致,宛如真物。每层边角又悬挂出四盏小灯笼,里面烛火明亮,映着红纸黄坠穗,美轮美奂。
惊艳过后,唐欢立即将视线投放在灯笼主体上。
灯笼由四幅画围成一圈。
第一幅,她撑着一把青纸伞正要上桥,行到一半,似乎有人唤她,她便掉头看。画里的她眉眼温柔,仿佛十分欢喜见到唤她那人。
第二幅,她一袭白裙立在船头。船已经到岸,她微微低着头,将手伸了出去,搭在另外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男人并没有露面,但只看她低头羞涩的模样,男人无疑是她心上人。
第三幅,她坐在窗下,身前桌案上摆着快要绣好的鸳鸯团扇,她却置之不理,只盯着手心里的纸条看,眉眼含情,羞态尽显。
第四幅,明月升上树梢,她立在柳树下,笑眼盈盈地望着前方,好像翘首企盼的人终于出现了般,眼角眉梢尽是欢喜甜蜜。
灯笼上的人很小,看起来只有她手掌那么高,可画中人的衣着发饰,神色动作,无不栩栩如生。
唐欢看入了神。
“喜欢吗?”
宋陌从背后抱住她腰,凑在她耳边问。她看灯看痴了,他看她灯下专注欢喜的脸庞也看痴了。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喜欢到甚至遗憾这只是个梦,云雨过后,这盏灯终将成为她回忆里的一景。等她梦醒,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宋陌的制灯师,能为她做一盏一模一样的花灯。
这盏灯,这些画,独一无二。
可花灯再美,都是假的。
就像在她耳边温柔低语的男人,也是假的。
何必为了一盏假灯一场春梦,生出留恋?
唐欢没有那么傻。
她闭上眼睛,贴着男人俊脸耳鬓厮磨,用行动告诉他她的喜欢。男人呼吸渐渐重了,唐欢转过身,拉着他走到床前。她让他躺到被窝里,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抱着自己的小灯去那边点亮。亮了,她重新遮上灯,回到床上,用被子遮住两人,示意他自己掀开看。
柔和灯光从黑布里透出来,灯笼上有字体隐隐若现。
宋陌看看身边跪坐着的弟子,竭力掩饰住心中紧张,慢慢掀开黑布。
果然是他教她做的那种最简单的圆形灯笼,除了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字,平常无奇。
宋陌却视若珍宝地碰上它,轻轻转动。
灯笼动,小字也跟着动了起来。
师父,要了小五吧。
要了她……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
灯火绚烂,像夜空突然绽放的烟火,再璀璨,终将化成飞灰降落。
所幸,因为是场梦,它永远都不会有燃灭的那一天。
灯影越来越黯淡,唐欢闭上眼睛。
宋陌,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把它带走……
“六六六!”
“开大开大……他老娘的,老子又输了!”
赌场里乌烟瘴气,赢的人哈哈大笑,输的人骂声连天。
宋凌端坐在一方赌桌前,双眼紧紧盯着庄家手中的骰盅,看似沉得住气,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背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更是在隐隐发抖。刚刚他把最后一钱银子都压进去了,要是还输,这个月就再也没有零用傍身了。
“开!”
“一二五,小!”
三枚拇指节大小的骰子突然暴露在眼前,一动不动,好像在嘲笑他急促跳动的心口。
他输了,把大哥昨天给他的月例都输了。
宋凌无力跌靠在椅背上,眼睁睁看着旁人将他的银子收走。
他不甘心,他……
“宋凌快走,你大哥来了!”赌场里忽的一静,没等宋凌察觉出来,旁边一人眼疾手快,猛地推他肩膀提醒道。
多年来的习惯,宋凌已经养成了听到大哥名字就跑的本能,也不回头去看,起身就往赌场里面躲,准备藏到人多的地方去,然后偷偷折回来溜走。可惜对方显然也熟知他的套路,宋凌刚刚起身,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攥住了,不容分说,直扯着他往外走。
“大哥大哥,你别误会,我刚刚才来,还没来得及玩呢!”跑不掉,宋凌只好打哈哈道。
宋陌一身灰衣,脸色铁青,根本不听他解释。
望着那一蓝一灰两道身影走远,赌场里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开始嘀咕起来。
“看看,这哥俩生的一模一样,怎么宋老大沉稳能干,将家里布庄生意打理地一年好过一年,宋老二就只会吃喝嫖赌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啧啧,不过宋老二真是沾了他大哥的光啊,好吃好喝供着,连女人都……。”
“都啥?”
“你不知道?想当年宋凌……。”
两人的窃窃私语迅速淹没在周围复起的哄然叫喊中。
南阳镇跟宋家所在的云屏镇相隔二十多里地,骡车驶出南阳镇后,土路两旁便是连绵的村落和庄稼了。宋陌坐在车里,一直望着窗外,待骡车走到来时路过的小树林,他吩咐赶车小厮停下,先行跳下去,接过小厮手里的鞭子,然后冷声对宋凌道:“随我来。”
宋凌见大哥拿鞭子时脸就吓白了,他不想去,可他不敢。
进了林子,宋凌正偷偷打量哪棵树适合他躲呢,耳旁风起,紧接着肩膀上传来一阵火辣辣剧痛。他大叫一声跳着往前跑,宋陌紧跟而上,又朝他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子:“我说过多少次不让你赌钱了!竟然还敢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赌,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哥,我没赌,我真没赌!”宋凌抱头鼠窜,窜不开,转头扑跪在宋陌身前,抱着他大腿求饶:“大哥,大哥别打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决不再赌了!大哥!”
宋陌恨恨地又补了两鞭子,停下时,握鞭的手咔咔作响。
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二弟,父母早逝,两人相依为命。小时候二弟也是听话懂事的,可自从他接管铺里生意忙的早出晚归后,二弟就被一群狐朋狗友带歪了,逛窑子进赌场,甚至做出那种丑事。他打他骂他,罚他跪祠堂,月例按数目每月给他,多一分都不给,可二弟还是不听话,还是想尽办法溜出来厮混。他能怎么办?打死他?
他只恨当年大意让二弟被那群混账骗了!
“起来,宋凌你记住,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打折你的腿,你看我做不做得到!”一脚踢开没出息求饶的男人,宋陌愤然离去。
仿佛虎口余生,宋凌浑身发软,跪在原地放松了会儿,嘿嘿一笑,起身朝骡车奔去。大哥就是心软,每次他只要装可怜求饶,大哥就打不下去了。两人双生,整天被大哥像训孩子似的管教真是窝囊啊,不过大哥能干,现在家里的银子都是大哥赚来的,他花大哥的钱,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