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隧道在蒸汽机车的轰隆声中延伸。
浓烈的血腥味儿在车厢里飘荡着,翻来覆去,无孔不入,渗入空气,或者说就是空气本身的味道。蒸汽机车的抖动十分剧烈,像是在汹涌的河水中疾行,这让车厢里的血腥味完全散开,在安静中酝酿发酵,生出某些奇特的变化,令人越发难以忍受。
黑乎乎的脑袋在一闪而逝的昏暗灯光中显现,狰狞、愤怒、悲伤、凄然、仇恨的表情在这些人脸上轮番变幻。
车厢里十分安静,除了惊恐的心跳、粗重的呼吸和机车的轰鸣,所有人鸦雀无声,挤在车厢的一头,似乎另一头有什么令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
车厢出现一条隐形的隔离线,在隔离线上,八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血液染红了隔离线。
陈默蜷缩在车厢的一角,对刚才车厢的骚动心有余悸,所有人都陷入疯狂和狂乱,他们歇斯底地吼叫、怒嚎,拍击、摇晃车厢,整个车厢只差一点就会侧翻,而一个人的出项结束了这一切。
那是一个身形高瘦的阴厉老头,他从车厢前端的单间走出来,面对车厢里近两百来人的叫嚣恍若未闻,只是冷笑着径直走向人群。
一个彪形大汉怕打着胸脯就冲了上去,老者身形陡然恍惚,等到陈默在看清老者,彪形大汉已经拼命捂住心脏,软倒在地上。
老者继续不急不缓往前走,有两个瘦小的家伙相视一眼,一人手里摸出一把刀子,朝着老者身后袭去。老者突然停下来,直到两把尖亮的匕首几乎贴上后心窝,老者身影才又一阵恍惚,陈默看到那两把匕首突然转变方向,分别插入了两个袭击者的脖颈,殷虹的血柱飙射而出。
人群陡然安静下来,所有人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狗娘养的,敢抓老子!兄弟们干死他!”这次跟上去的有五个人,这次陈默完全看不出老者的杀人手段,只看到五个头颅高高抛起,和老者依旧不急不缓的步伐。
寒意,莫名的寒意令整个车厢如同冰冻了一般,老者从车厢的一头走到另一端,仅仅不到一分钟,八人惨死,无人再敢喧嚣。
老者冷笑一声,以不变的速度返回了车厢的头部的小单间。
陈默从头至尾都没有加入整件事,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了一切,夜视的能力让他可以在昏暗的环境中看清楚发生的一切。
老者的强悍不同李文寒信手拈来的华丽战技,那是一种收割生命的技巧,不华丽却实用至极。陈默突然有些向往炮灰营的生活了,如果自己能在那里学到这些东西,陈默不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好。
更重要的是,陈默北行,目的就是加入北冬戍卫军,在军中历练成长,以铁血考验自己的意志,用战场的搏杀提升战斗力,这是陈默经历变故之后,想到的办法。
虽然炮灰营听起来是北冬戍卫军的消耗品,但是护送的老者强得离谱,令陈默对炮灰营多了几许期望,也许炮灰营正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陈默呆在不起眼的位置,灰白色的立领军大衣遮住陈默的半个脑袋,卡其色的背包放在胸前。陈默认罪,被发配北冬戍卫军炮灰营,背包被总督府府院的人退了回来,里面的十几个金币不见了踪影,陈默对此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背包里面居然有一把3级能量剑的剑柄,陈默曾暗自试过,这柄能量剑完好无缺,连嵌入剑柄的3级能晶块,都是满能的。
蒸汽机车的速度相比梭车慢上许多,从天中城到天北城一共花了七天的时间,七天里,老者每一天都会在车厢里走一趟,又三个人又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
秩序在暴力的基础上是最容易建立起来的,车厢里沉闷而压抑,却没有人再敢挑战老者的威严,秩序被每个人很好地贯彻执行。
第七天中午,蒸汽机车停了下来,所有被命令下车,没有人迟疑,所有人都如同听话的乖孩子,秩序井然地走下车厢。陈默沿着湿滑的阶梯踏上布满积雪的地面,在不经意间发现,有的车厢只下来了不到十个人。
四千多人被聚集到一片偌大的空地上,在远方,陈默瞧见了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其中不少是魔天级的大楼,高大的防护墙沿着地形起伏,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将那座绵延的城市包裹。
那必是天北城无疑,而陈默他们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天北城的近郊。
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军官走到人群前方,露出一个大孩子般的笑容,淡淡道:“欢迎来到北冬戍卫军炮灰营,在这里你可以获得自由、武力、金钱或者权利,但是前提是你要有命去拿。”
“没错!”青年军官皱了皱眉头,“命,在炮灰营,是一个非常贱的东西!有多贱呢?”青年军官突然一抬手,一道炽亮的光束划过,人群中央一个低声谩骂的高个子瞬间软倒在地,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就像这样!”青年军官从始至终,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在炮灰营,要活着就要记住三条:听命令、守纪律、完成任务。”
“现在,目标东南,跑步前进!”
人群轰然动作,全部朝着东南方向狂奔,陈默顺着人流奔跑。青年军官的命令的潜台词很容易理解:规定时间内到不了目的地的人,死!
陈默突然发现,那个阴厉的老者也在人群之中,随着他的调整,他们所在车厢的人很快形成一列队列,如果从高空观察就会发现二十四个队列正缓缓成型。
当四千人全部形成队列的瞬间,整个队伍的速度陡然提升。二十多名教官分散于队伍之中,约束着各自队列的队形和前进方向,不停催促人群加速前进。
老者跑在队中的中间位置,一言不发,只是每当有人跟不上速度,一道鞭子就会准确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老者的步伐跟呼吸节奏十分稳定,三步一呼两步一吸,陈默跟随老者的节奏调整呼吸,身体很快适应了跑动的节奏。
炮灰营前进的路面都是被踩实的雪地,跑在上面很容易滑倒,而那些滑倒的倒霉蛋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内站起来,就会被教官清理出队伍,至于结局怎么样,陈默不得而知。
三个小时的急行军不算久,可是对没经过专门训练的炮灰营新兵们来说,体力的已经消耗到一个特别的阀值,可是,没有人吭声,到现在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掉队或是抱怨,下场只有一个。
队伍沉寂得可怕,呼呼地喘息声在风中颤抖着,许多人干脆扯开围在口鼻处的围巾或是口罩,直接在冰冷的空气里呼吸。不得不说,那些敢这样干的人,身体素质俱是极佳之辈。
可是倒霉的家伙总是存在,有人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大口呼吸,放声哀号,鞭子落在他们身上,可是那些家伙只是在地上打滚。教官们只是冷笑,三鞭下去,手刀精准落在他们的脖颈,咔嚓的脆响令队伍的精气陡然一震。
陈默的体力不错,自然不会在第一批掉队,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陈默觉得再坚持三四个小时也没问题。要知道在矿场时,就是在矿洞里呆上一整天也不是什么怪事,更何况,陈默还有超微感知这张底牌。
一个小时后,远方出现一个倒喇叭形的山谷,透过谷口,高耸的建筑隐现,建筑物纯白色的外表与环境融为一体,要不是陈默目力发生诡异地变化,也瞧不出那些造型奇特、宛如嶙峋山峰的建筑。
突然,熟悉的声音传遍整支队伍,“现在,你们已经完成我的第一个命令,我很高兴,所以我决定奖励你们,但是这个奖励需要你们自己去取。看到前面的山谷了吗?从这里距离谷口有五千米,你们可以选择走去过去,也可以选择跑过去,前一百名到达的人,将获得一个特殊的机会,不要小看这次机会,也许它将稍稍改变你们的命运。”
“同时,这个游戏还有一个规则,那就是最后的一百名,也会获得一个特殊的机会,我敢保证没有人愿意得到这个,特殊的机会。现在,奔跑吧,炮灰们!”
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冲向谷口,教官们却牢牢束缚着队伍,直到年轻军官说完,无形的束缚才陡然消失,四千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向谷口。
身体的每一点潜力、每一份分体力,被面临死亡威胁的新兵们全力压榨着,许多新兵想要的不是争夺那前一百名的珍贵机会,而是不想成为那最后一百名。
队伍失去了教官的约束,没有了规整的队列,只有散乱和挣扎地奔跑者们,不少人在路上滑倒,淹没在人群中,也有人为争夺好的名次,全力以赴,不择手段。
陈默奔跑在队伍的边缘,陈默扔掉了脏兮兮的外套,将背包背在背上,开始认真冲刺。天冬人无时无刻不与寒冷抗争,强健的体魄是天冬人生存的基础,陈默体型中等,但是体魄却出类拔萃,奔行之下,处于队伍的上游。
不过陈默将自己的位置保持在临近一百名的地方,在这个位置,陈默不会受到后面人的针对,也能在第一时间发力进入第一梯队。
在山谷前的一处高坡上,刚才的年轻军官站在雪地战车的旁边,前面伫立着一个大块头的光头军人,肩头一颗将星散发淡淡的血腥味,光头军人望着远处奔行而来的炮灰营新兵们,露出淡淡的笑意。
“师长,今年炮灰营的质量可还满意?”青年军官笑着问道。
光头师长点点头,道:“梵古,这群渣渣给老子使劲练,死几个人没啥关系,可要是上了战场,再有人逃跑!老子手里的鞭子可不饶人。”
“师长,要是在发生上一次的那样的事情,我提头来见。”梵古收起笑容,站直了身体,沉声道。
光头师长拍了拍梵古的肩膀,登上雪地战车,战车发动,沿着谷坡驶进了山谷里。
梵古正身站立,捋正头上的灰色的军帽,看着不远处狂奔的炮灰们,森然笑意在俊美的脸上浮现,他缓缓自语道:“老家伙们,现在的炮灰营,可不是以前能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