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淘气的男孩子长大了没出息,我相信这话,因为我就是一个例子。
从小我就不在外面惹是生非,即使调皮搞恶作剧,也只是文搞搞,不至于太出格。
看到别的男孩子大刀阔斧地闯祸,其实也有些向往,有时候,甚至也会跃跃欲试。最羡慕班上一位同学,男孩子一般尊他为“头大王”的阿刚,用现在的话说,是要多酷有多酷。我非常服帖他的胆量,听人说,阿刚几乎每天晚上都看戏看电影,是白看不用票的那种。
我也喜欢看戏看电影,一般是到了星期天,向爸爸要两毛钱,跑到电影院里去过瘾。可这样的机会非常之少,一个月里能轮到一回就很奢侈了。想想阿刚,每晚都看,这过的是什么样的幸福生活啊。
虽然是同班同学,平时与阿刚几乎没有什么交往。班上有几位如阿刚的跟班,大多也无缘随他一起去白看电影。所以,我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了。
我想不明白怎么样才能不买票进去看戏看电影。这天也是心血来潮,吃过晚饭,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大操场边上的大会堂门口。那里正在演越剧,按理说,我对越剧没什么兴趣。但听说演的是《徐双喜》,很想看看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徐双喜是那个时代的英雄,在省第五地质中队工作,为保护国家财产,与大火作拼死搏斗,被严重烧伤,因抢救无效而光荣牺牲。徐双喜是璜山镇大成庑人,是诸暨人的骄傲,所以当时全县上下宣传学习的声势空前浩大,学校里几乎天天都传颂他的事迹。那时的孩子大多崇拜英雄,我自然也不例外。
入口处并不拥挤,三三两两的观众有条不紊,想混进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呆立片刻,怏怏离开。
有几个跟我年龄相仿的男孩相互拉扯着往大会场西侧跑,定睛一看,阿刚也混在里头。心下一动,有门儿,或许阿刚有秘密通道?
偷偷跟了过去。
那里是大会堂的围墙,有两米高吧。我赶到时,有几个人正在爬墙,不仅有阿刚这样的半大孩子,还有几个年轻小伙,骑在上面要往下跳。看着,我的心立马跟着狂跳起来。
终于蹭到了围墙脚下。有几摞红砖依墙堆着,阿刚站在砖上,攀着墙头正要用力,无意间回了下头,就着昏黄的路灯光,我看到他似乎笑了笑,然后一使劲,上去了,随即,没了影子。
仿佛中了什么邪,没多想,就学着人家的样,登上了砖堆。站在砖上,手扶墙面,感觉到双腿瑟瑟发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犹豫,反正,脑子空空的,手脚却已经帮着身体上了墙。朝里往下一看,妈呀,这么高!
外面有砖堆作梯子,可里面直咕隆冬,一不小心掉下去,摔个鼻青脸肿都算小事一桩吧?我吓得连心跳都忘了,只想往后退,往外缩。
“快点啊!”有人催我。外面还有几位后继者,我占着位置不让路,人家就没法上来了。怎么办?没人回答我,只有问自己了。跳吧,阿刚刚才不是跳下去了吗?跳吧!
忘了是自己跳了下去,还是后面什么人推我下去的,总之我已经糊里糊涂地倒在了地上。屁股疼,手掌痛得更厉害,很明显,手让地上的泥沙石块划破了,但我已经顾不得这些,慌慌张张爬起来,一拐一拐直往里跑。
戏早已开场。我认出来了,演徐双喜的是有名的刀疤小生,她正在火海里拼搏……
我始终站在过道上,因为全场座无虚席。
几十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徐双喜同志,你……”的旋律。省略号的内容自然是对他的褒奖之词。
我很想找到阿刚,最终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踪影。第二天在学校里碰到时,想跟他说说看戏的事,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