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一天,陈阿嬷家突然冒出了个小小女孩。她跟我差不多大,扎着根细细的小辫子,眼睛很大,皮肤黝黑。见到我,她很大方地笑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她叫伶俐,爸爸在修水库时受重伤在医院抢救,妈妈陪护,不放心把她留在家里,就带来住亲戚家,住旅馆每天得好几毛钱呢。
伶俐与我同岁。我们常一起在天井里复习功课做暑假作业。
伶俐给我讲许多她村里的事,还要我以后一定去看看。我忘了村名,只记得带个梨字,伶俐强调过,梨头的梨。
伶俐的铅笔只剩一寸多长了,我刚好有两支橡皮头的花杆铅笔,拿出一支给她,她不要,我也没勉强。后来笔芯很快磨平了,她老半天都没削好,这回我执意把新笔给她。她看着我,最后认真地说,下次我买来了还给你。我笑笑没再作声。
伶俐有时跟妈妈去医院,回来后一个人坐着发呆。我知道她为她爸爸担心,不敢多问。
我觉得伶俐是活泼的,这从她忽闪的大眼睛里就可以看出。然而,有好几回,我见她独自缩在屋角垂泪。
有一天吃完晚饭回家,看到伶俐居然一个人坐在马路边。我以为是她爸爸出了什么事,忙问她怎么了。她晃了晃手里的一个小布包,说是她同妈妈从医院回来时,在路口捡到的,里面有好几十块钱。妈妈回医院了,关照她等在那里,说失主一定会过来找寻。
换作我会怎么做?不由得想到了刚刚学的成语“刮目相看”。
我也在路边坐了下来,心想,最好没失主来找,听伶俐说过,她爸爸住院得花好多钱。
刚开口说出“会不会”三个字,马路北边有人张头探脑地过来了,伶俐倏地跳起身,很紧张的样子,我也跟着站起。那人走近了,伶俐小心地问,婶婶,你找什么?那人头也没抬,只应付似的说,包,一个小包。伶俐有些兴奋,迅速把小包包藏到身后,又问,婶婶,你包里有什么。这时,那婶婶好像明白了,抬头一个劲地打量我们两个,有点语无伦次,我、你……哦,钞票还有粮票,一个多月工资……
伶俐的脸在晚霞余晖的映照下,红红的。你能不能报个数目,我们捡到了一个,她说。
经核对丝毫不差。那婶婶眼泪都下来了,拉着伶俐抽出几张钱来,伶俐见状,拉了我一下,飞也似的逃之夭夭。
那时弟弟寄养在乡下,我像往常假期那样去陪了弟弟几天。回城后去找伶俐,陈阿嬷却告诉我,伶俐爸爸转院去了省城。
伶俐给我留了封信,里头夹有五分、一分纸币各一。
多少年过去了,还大致记得信的内容。伶俐说曾去文具店看过,花杆皮头铅笔六分一支;还有,信的署名为林莉。
以后始终没有林莉的消息。有时会不自觉地傻想,这么伶俐的一个小小女孩,而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