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伤情吧,倒也并不恰当,只是掌教真人想出了一个法子因势利导,要将这鬼修留在你体内的浊血禁制作你修行的阶梯……”临登子说到此处,却是停住,隔了许久,幽然一叹,方才续道:“但想要攀这梯子,却着实有些辛苦了。”
百里坼对这浊血禁制自有切肤之痛,此时见临登子言语之中似有难处,对着张真人想出的法子也就明白了大半:“小子中了禁制的时候,神智勉强还算清晰,依稀察觉我以清心、神武二咒加持对抗那禁制时有淬炼灵气入体之用,我想张真人的因势利导便是要由此入手吧?”
临登子见百里坼于修行一道上的机敏,爱才之心更甚,心中那份不忍也愈为沉重,却还是将张万福的思路与百里坼一一分陈。
百里坼听罢一笑,道:“这个法子最合我意,不瞒真人,小子我十七岁方才修道,天资较我这兄弟徐襄陵也是远远不如,若是没有些剑走偏锋的法子,怕是一辈子庸庸碌碌。张真人这个法子,成效最快,也不用惦记什么天心我心,只要吃得了苦,受的住疼,自然一日千里。况且啊,小子将门出身,骨子里还是个厮杀汉,这千锤百炼的法体,倒比什么符法神通血性多了,更对我的性子。”
临登子能够从三洞云宫上下四代真传弟子之中脱颖而出,执掌俗务,自然是对人情世故精熟至极。此时百里坼满面堆笑,一口答应,还说出这许多好处来,但其苦涩之处,却是有心之人皆能体会。
“小捕头可是考虑周全了?一旦张真人将这浊血固化于你大椎脊髓深处,浊血便会与你阖身血脉同化,说一生一世承此苦痛难以解脱是有些过头,但真形法体大成之前,这‘病根’是脱不去了。”
此事张万福虽说未曾交待,但以登临子的眼光看来,这以浊血炼体的法子,最多也就修到真人境界为止,往后还是要归入云宫法门的。届时接引三洞云宫之中的无边灵气,从头到脚那么一刷,浊血一类的异物便是种的再深,也只有一并化销。
“原来还有的解脱,小子原先还道这一辈子都要与这浊血结伴过了。”百里坼爽朗一笑,道:“真人无需多心,便按掌教的法子施为便是。”
登临子见百里坼到底爽利,也不再纠结,当下便是取出一方赤红法印,一支灿金箓笔,二者皆是灵光咄咄,耀目逼人,趁上登临子一身煊赫行头,一时是直如星官下凡,更似天君临世,端的是法威无双。
他请百里坼盘膝坐下,脱去了上衣,自箓笔自虚空之中牵来浓重灵光,口中法诀清叱,便将一道符形,自百里坼的脖颈直签到腰椎之处。这一笔如椽,写出了千钧力道,也将百里坼背部符箓的核心勾画了出来。
登临子左手虚托,将百里坼升至半空,右手转而施以轻灵笔法,转眼之间,数以千计的细碎符形以百里坼的脊椎为轴蔓延开去。符形之间相互勾连,起初只是色作灿金,一如金漆,不多时便是泛起灼灼符光。
要将那暴戾的浊血禁制以较为温和的方式压制在一个如此稚嫩的修士体内,绝非易事,事实上,唯一的途径,便是同样以禁制手法,整合气机,将其导引入体。浊血禁制纯以强度考量,对登临子而言简直不值一哂,但其内蕴的灵性却使得剥丝抽茧整理气机变得难于登天。三洞云宫的法门,对于禁制虽说亦有涉猎,但归根到底,还是由符入醮,在涉及禁制的时候,通常都以这两种法门入手,寻求替代的手段。
百里坼身上这套符箓,也是张万福为百里坼灵光一现之作,将那真意传与了登临子。此时登临子一边将那真意演化,一边将其拓印于百里坼的背脊之上,只觉得掌教法威当真是深不可测。每一处符形变化,都将有通神灵机,匠心独运已是说得轻了,说是巧夺天工都不过分。
想到此处,登临子却是不由一哂,修道之人,一生与诸般劫法相斗,勤修不辍,上下求索,图谋的还不就是夺一线天机,成仙班永寿?起醮敬天,感悟天心,说到底还不就是变着花样欺天瞒地,夺气以自肥?
笑归笑,笑罢之后,登临子还是收摄神思,将百里坼整个背脊的符形勾连完毕。他搁下箓笔,双手擎起那方赤红法印。印上阳文闪了数闪,凭空生出灵光如剑,一时竟似重逾千斤。登临子口中法诀再叱,以诀带印,一举将那“光剑”自百里坼的后心穿入,直透前胸!
在场众人俱是屏息以待,其中自然更以邢捕头为甚。他本身对三洞云宫符法有一些了解,知道百里坼背上的符箓,与三洞云宫的诸般成型已久的符法不同,乃是张万福结合浊血禁制与清心、神武二诀临时所创,并未经过云宫数代仙师精简删改,也断然不会有实验的机会。单是看那碗口粗细的法印灵光,还有登临子的吃力模样,便知道这道“禁制符”画起来绝不容易,任何地方出个岔子,便是……
他心正悬在嗓子眼上,忽见那法印之下,灵光巨震,只是一晃,百里坼便是痛呼一声,一口鲜血便是喷了出来!
“坼儿!”邢克法一声惊呼,便要抢上前去查探。
南霁云却是运起流云法,斜插上来,将他双臂一架,喝道:“不可!”
邢捕头发力再挣,全身血脉之间,隐见阳火流动,虽只一瞬,却是凭空生出万钧的力道。南霁云的天衍流云法胜在轻盈邈远,此时偏要硬抗重贯火炼心法这等蛮不讲理的炼体之术,只这一下,便败下阵来,甚至将那清除浊血之后留下的伤势也是牵动。
“霁云!”邢克法也是情急,此时看到南霁云苍白的脸色,急火便灭了一半,定睛去看,却见百里坼吐出的鲜血有如活物一般挣扎不休。初时还是鲜艳如常,片刻之后,转做玄黑,隐泛冰蓝,不一会儿又升起毒火,燃烧之时,却是散发诡异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