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坼心下大悟,此即是这波斯拜火教与三教之间的根本差异了。三教之中,对于人之由来陈诉虽各有异,但却从未将之归因于某一神明,或者说,从未因此而朝拜某一神明,无论佛道,皆能够研究性灵之说,唯有那儒家嘛,好吧,儒家对此说只是更不在乎,也不曾断禁其弟子进行研究,君子随身的玉珏之类的,不也常被儒士树以灵明吗?
只是过不了这灵性一关,这拜火教的法术真的能够匹敌中原道法?性灵通神说到底乃是一种施法,或者说是应用上的诀窍,但若是卡死了这一点,许多需要欺天瞒地的大威能法术便需要直接以肉身承接施展,许多可以仰赖术法自身灵性完成的过程也需要以人力解析运算,这些并非修行路上的必备之法,但若是没有,就会多出许多麻烦。
张万福的那张道借法灵符,如水之就下,自然天成,轻松写意,但若是换成他以自身能力去思量计算,那他就未必施展得出了,即使他有此实力,也会失了天成之妙,断不能达到如今的威力。
“四哥,你们幽司新晋的那位撒西亭,不也是得罪了拜火教被追杀的吗?此人邢捕头不就拍板保了下来?”徐襄陵未像百里坼一般思考拜火教的法门一事,在获知原因之后,他便开始思考如何保下这位奥摩兹,毫无疑问,这撒西亭便是个不错的参照。
那明月奴闻言更是兴奋,双眼里闪烁的满是期待:“哦?小捕头,你们幽司对此事已有先例?”
“先例是有,这是这撒西亭所犯之罪与奥摩兹老先生又有不同,听邢捕头说,此人是盗取了梅妮亚狮子的精魄,方才被拜火教追杀。明姑娘可知道这梅妮亚狮子是什么?”
“梅妮亚狮子……”明月奴蹙起双眉,显然是对这个名号有些印象,却颇为模糊,苦思一番之后,猛一拍掌,道:“想起来了!传说在梅妮亚森林之中有一体生千眼的食人狮子,乃是阿里曼的七大邪灵之中‘狂妄’这一邪灵所饲养的宠物。其张口之时,可以轻易吞噬整个商队,其后被前代秩序圣灵降服,将其邪恶躯壳化散,只留下其精魄。这一精魄保留了其善噬之特点,至于有什么用奴家便不知晓了。”
善噬?百里坼脑海之中又是浮现那撒西亭张开巨口吞噬草丈人的纸人形,五官都被挤在脑门时的恐怖情景,当下便是大摇其头,道:“功用我倒是知道了……咱们先不提他,先说这奥摩兹,我尚有一事不明,吾听闻这拜火教在波斯原来亦是国教,姑娘对于其教义、历史也是十分了解,姑娘可是自这拜火教中出身?”
“嗯,小捕头猜测极准,奴家出身正是波斯本教,在本教为波斯所破之后的这些年里,一直都有道统传承不灭,只不过没有教坛支撑,始终无从催生圣灵,故而只能颠簸流离,在西域的无边大漠之中苟延残喘。奴家的父母便是在这本教之中任职,奴家的法术与舞蹈亦是习自教中,但随后奴家一家便在一次战乱之中与本教失散,随波逐流终是到了中原。在中原奴家见识到三教之中大德之士的无边法威,更得之这唯一神不过是井底之蛙的言语,故而便不再拜智慧主。”
“那如果姑娘跟我承袭三洞云宫法门,当然,只是比如,那时你再在符道之上再做性灵通神之研究,那又该当如何?是否仍要做亵渎论处?”徐襄陵立即便知晓了百里坼的思路。这撒西亭被拜火教追捕,乃是因为盗窃重宝,虽说不知道杀了这撒西亭,能否从他身体里再将这妮梅亚精魄炼出来,可多多少少总能挽回些损失吧?但这奥摩兹则不同,叛教亵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尤其是若此人再非拜火教的信徒,那其行为也就不再能够算作违背教规,追杀一事,想必也就可以放放。而且,如今这波斯本教惨淡经营,对于大唐境内蒸蒸日上的拜火寺究竟还能保持何种控制力?想必拜火寺做这追杀勾当也并非全力,否则怎会五个真人高手一个不动,净派些平庸之辈前来送死。
“自然不算!如今奥摩兹老先生也已经不是智慧主的信徒了,他老人家亲口说的,如今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神明,他要自己为他的机巧们点亮灵魂之火。”明月奴也是聪颖,一点就透,当下便是附和。
“这便是了,不是信徒,何来亵渎一说?我三洞云宫,少说也有三成修士可绘通灵符咒,拜火教的还要统统捉来杀了祭神?”徐襄陵嘿嘿一笑,如今顺着百里坼的思路,此事就从“小辈贪图美色大包大揽”变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拜火教无理在先,他们二人相助在后,虽说也是管了闲事,但在师门面前也能勉强站住脚跟。
“襄陵说的是,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便去见见奥摩兹老先生这位巧匠,然后我便领着他去见我师傅。如今幽司草创未半,正是缺人之时,我观这机巧器物和符箓类似,一旦制成,使用的门槛便是极低。本届幽司不再是真武洞府那样由宗门修士构成,我看九成九是要收编各式散修,凑成一炉,那这符咒和机巧器就都是大有可为,届时不难将他引入幽司。”
“如此最好,奴家先来谢过小捕头,那奥摩兹老先生如今便在奴家的小院之中……”明月奴这话音未落,小楼之外便是传来一声巨响,众人急忙冲到楼外,却见得一墙之隔处腾起冲天火光。
“此火非是凡火,亦是接引日曜真火而生,相比我的炎曜咒都还要更加杂驳不纯。”百里坼经历画符一事,对于火焰,起码是这日曜真火一脉已是有了一定理解,此时一眼便能看出这火光的来路。嗯,那拜火教中就设有白冕摩尼,对于日月繁星也甚是尊崇,这火光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路数!
“二位公子!”那明月奴是拜火教出身,如何不识此火,一时更是惊忙,却只能央求身边的两位少年前去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