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坼这厢已是在符箓之上找到了攀援之机,南霁云那厢也终是揪住了那只贼耗子的尾巴。
那****热血上涌,夸下海口,要在三日内将此人缉拿,实是自信之举,概因他混迹长安这许多年,无论是人脉地形都是熟稔之极,个人所修的天衍流云法又并重灵觉、身法,若是要他去格杀什么真人什么强手,或许他还要掂量掂量,但追捕一个小辈又有何难?谁知他只是稍有拖延,多在那百胜坊耽搁了片刻,这小辈就自己钻了出来,还把邢捕头师徒算计了一道,二人终是化险为夷,可这无异于一个巴掌摔在自己脸上。
与邢捕头、百里坼这样公门出身的不同,要靠外人救命反倒能成为占据大势的妙招,南霁云这样的游侠儿,最在意的无外乎信、义、名三字。此人如此猖狂,在被他宣示缉拿之时,仍是大摇大摆地在鬼市掀动如此风波,这简直就是把他南霁云的声名仍在地上,还要踩上几脚!
是故他方得知了消息,就开始全力追捕这个叫沈漠的小辈。沈氏重楼也确实有独到之处,虽说他完压这贼耗子一个大境界,所修法门也胜出许多,可每次将他赶入死地,都会被他用层出不穷的小手段逃脱。摧灵针、天隐刀网之类已知的法门暂且不论,其他陷阱、暗器、符文也是五花八门。短短一天时间,二人已是交手八次之多,每一次这沈漠都是险死还生,如今左手、左肩、背门、右腿已是四处带伤,气机运转也被南霁云释出的天衍云气干扰,偏偏跑起路来还是那样利索!尤其是这次交手,他在摧灵针用尽的情况下,以元磁推射天隐刀丝,还在南霁云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伤口。
可是,这小辈的诸般保命手段已是见了底,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已是中了“牵机灵引”。这玩意许多宗门都能生产,但流入市面上的,只有胡家“古风楼”的最是管用,无形无迹,中者绝难查知,纵是知晓了,若无胡家独门手段辅助,也是极难驱除,更重要的是不光能够锁定对手的位置,连其气机流转都能适度反馈。有了这份感应,这小辈落在他手里,只是时间问题。南霁云甚至已经开始回想,他是否答应了邢克法要活捉此人,若是没有,他怕是忍不住要开杀戒才能销息自己的满腔怒火。
这一轮追逐,已是从长安城里追到了城外数里之遥,小辈的速度明显已是慢了下来,这后劲嘛,按照南霁云的估计也该是用完了。可是南霁云反倒加多了几分提防,毕竟,之前这小辈也是装作后继无力,却是沿途埋下数枚阴雷,若不是南霁云身法无双,险些吃了大亏。
如此念头一生,南霁云也是打了个激灵,方才这怒火燎心,杀意十足,十有八九也是那小辈故意为之。他南家的心法,既合于彤云万里的浩瀚雄伟,也能适应碧落闲云的平淡冲和,这横生的暴戾却会使整个法门流转多出几分粗糙。而现在的南霁云可以肯定,只要自己的法门稍有不如意处,这小辈就一定抓得住,拼得尽,抢得到这一线生机!
南八啊南八,此番事了,你这心性也该修养一番了,怎的这两天之内,竟是被这些小辈激出了这许多无名火气?南霁云运使心法,澄心静气,也是忍不住质问自己。虽说他如今已是不想再在道途之上走个多远,可任由心魔横生,把肚量越挤越小,也不是办法。
他静下心来,便生出新的主意: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缀着,以那小辈的手段,定然能察觉到自己的追踪,只要这个距离恰当,他就绝无布设陷阱的机会,偏偏还要时刻分着心神,提防自己骤然发难……如是施压,不过多久,小辈仅剩的精力就会耗尽,意志亦会磨损。他身上的伤势本就不轻,只是用重楼之中某种法门强行压制,这种压制的失效多半也是很短,一旦伤势爆发,战力也是立失。
依着这个策略,转眼已是又追了五里有余,自“牵机灵引”传回的小辈气机已生出断续之意,细细用心去品味,这气机流转透漏的节律,已是有了沮丧、愤怒、暴躁的味道,但是,还没有绝望。即使是在被完全不能匹敌的对手撵在身后,自己也是五劳七伤,诸般负面情绪影响气机流转也是难免,可他还是能够维持着最低限的韧劲,在一天一夜几无赢面的连场缠战之后仍是没有崩溃,纵是立场不同,南霁云也还是要道一声“佩服”。
显然,这个小辈也是不愿自己硬生生在奔逃之中耗尽所有气力,如今已是停了下来,收束心神,调整气机,要积蓄一番气力,再做搏杀。
好小子!
见此情形,南霁云也是振奋精神,自虚空牵出数道净白云烟,挥出一个雁形,笼住自己身形,已是扑击而上,二人之间百丈之距眨眼已是消弭,一路之上引动云涌浪翻,吹开层层林海,尽显豪雄气概。
那沈漠亦是扎下了硬朗马步,紧握他那血色匕首,眼中倒是精芒闪烁,恍若鹰隼独狼。
如今他无论是肉身体力,还是气海灵机,都是十不存一,这一点没有半分花假,南霁云也是清楚的很。在他看来,这眼神代表的只是这少年无数次刀头舔血、险死还生锻炼出的心性而已。
沈漠没有发声,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便是发声提气也是困难,他只是将全副精力集中在运使血色匕首之上。南霁云的功夫,倒有一半是在剑上,如今没有湛卢傍身,自己却有利器,唯近身搏杀尚有机会。南霁云护身的云气声势虽大,但更多是为了防护陷阱、暗器,其实杀力并不甚强……
所以他就要合身杀上,钻入云气之中,他所蓄气机,仅够撕裂云气,不够护持自身,只这一下,便让他阖身爆出骇人血云。但他终是抢到了南霁云身侧。
二人都是身法见长,出手亦是极快,转眼之间,兔起鹘落,这血红匕首与天衍云气交击碰撞了又何止数十次之多!
可这一次,南霁云确定,他已是强弩之末。刚才这一次交锋,快虽快了,匕首之上却再无半点气机缠绕,而自己直如闲庭信步般便接下了他这快攻,更关键的是,将他用以镇压大腿伤势刺针弹了出来!如此,不出三招,便能将他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