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胜坊闹了许久,此时已是晌午,三人就在拿鬼市附近寻了间的小馆儿用些饭食,要些酒水打发时间,等待鬼市开市。
席间百里坼又向徐襄陵询问了很多关于修行的问题。或许真像那张万福所言,徐襄陵在修真一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百里坼在引气失控之前,最多也就是同时引动七八道气机洗刷身体,而徐襄陵却引气重九之数,煅骨易筋,竟还能有灵气积聚体内,这其中固然是有那“禅天宝玉”汇集灵气的影响,但更多还是因为先天体质有所差异。照这个进度,即使不去宗门修行,最多不出四月,徐襄陵便也能够修通这第一境,初试玄门符法。至于这侧重感悟的第二境,对他这样的天才而言,突破只会更快。再加上他有张万福这等名师,修行路上可谓一片坦途。
天道本就不公,总有人天生灵根,美质良材,无需去寻什么机缘,往那里一站,大德真人、传法仙师便趋之若鹜,非要将其收入门中。百里坼倒不羡慕他有这般境遇,他心里明白,对徐襄陵而言,什么修道、什么权柄,全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如今结交王鉷、张万福也全是为了成全百里坼这做哥哥的那向上攀援的梦想。在徐襄陵眼中,那宝玉、仙诀带给他的快乐,也许还远远不如眼前这一碗撒了浓浓油辣子的葫芦头泡馍。当然,能和百里坼一起结伴闯荡,缉拿凶徒、快意恩仇或许也是徐襄陵的憧憬之一。
三人喝酒闲聊直到天色渐渐昏昧下来,小馆门前的街上支起了一个又一个摊子,点起了一根又一根的火烛,一个个神色诡秘、穿着怪异的身影在这些摊子中穿梭。无论是摊贩还是客人,个顶个的神秘非常。
见得此景,邢克法不禁莞尔,这鬼市支在街上的部分,大多都是普通的凡俗客商,偶尔也有几个不入流的散修,摊上所卖之物,也不过是粗制滥造的人间之物。灵符写得歪歪扭扭,朱砂是假的,蛊虫咬人最多浮肿三天……可偏偏就是有许多游人专为了这追逐妖异气氛而来,来了之后又被装神弄鬼的摊贩吓得不轻,一个个倒显得鬼鬼祟祟,衬得这鬼市更加诡奇。
今日他们要去的,自然不是这街面上的西贝货,而是由王家老号主持修建的地下鬼市。邢克法招呼一声,三人便走出小馆,混入人群之中。
一路上徐襄陵都极是兴奋,他方才学会了货真价实的道法,如今见到这些以法术为幌子的骗子,拉着百里坼一路指指点点地揭穿:“这个乾金沙分明就是黄铜炼的,虽增重不少,但一点锐金之气也无,谁会被骗?还有这个符,啧啧,用的倒是货真价实的材料,可这符文写得可是不对,瑶光符怎么能是这般写法?窍位偏斜、符形扭曲驱不了邪不说,也许还得招出鬼来……”
“哎,襄陵,你会画符?你如今受戒止罪一境不是才刚刚入门?”
“四哥你这就不懂了吧?师傅和我说,这受戒止罪一境,我修通只是时间问题,而且速度也会远超常人,如此便该在初入此境之时便学习灵符之法,时时于心中观想符文,这样体内气机流动只是或能化现符形,乃至生成灵文,这样在修到宝中神炁一境时修炼符法便能迅捷很多。”
“你昨晚不是应该打坐引气吗?什么时候学的符法?你记得几种符箓?”
“我依师傅所言,先看符书,记下宝中二十八书,与道德九字真文,合计三十七符,然后再行打坐……”
“那你……”
“咳,四哥,你别说,我当年被圣人文书,几天都未必背的下来,可偏偏这鬼画符,我看上两遍便能知道来龙去脉,虽说记下来也要费些心神,但只要打上半个时辰的座……”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百里坼才不过是把第一道气机理顺,使之开始游走而已,可这位已经能运化八十一道气机了,百里坼这次可是由衷酸涩了起来,一起长大的发小,修起道来真的就差这么许多?
他这厢感慨未完,眼前忽是闪出一道人影,这人身法快过常人远甚,百里坼习武已久,第一反应就是要将背后的玄罡七打抽出。邢克法却按住了他拿枪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心。
他抬头一看,眼前乃是一位少年,看年龄不过是二十余岁,人本就瘦削,偏又着一黑缎长衫,显得更是清濯。
“邢捕头。”少年向邢克法打一稽首,又带着询问之色看向百里坼与徐襄陵:“这两位是……”
“此乃小徒百里坼,另一位是张万福张真人的嫡传弟子、巨贾徐靖南之子徐襄陵。坼儿,来见过王少东。”邢克法略还一礼,便为百里坼引荐此人。
“什么见过没见过的,看相貌,我也就比二位大个三五岁来的,该当平辈论交才是。在下一介商贩,四横一竖叫个王一。比不得两位少年才俊,但也能凭着这三五年的寿数叫二位一声兄弟。百里老弟,徐老弟,做哥哥的有礼了。”这王一倒还真是商贩之身,这普普通通的几句客套话,硬是让他说的暖心之极、熨帖之极。
邢克法显然对这王一的口舌之利已有了计较,此时只是在一旁微笑,待三人客套完毕,他便继续说道:“这位王少东前些日子方才升任王家老号大掌柜,老掌柜王甲如今已有百二十岁,年事已高不堪操劳,虎父传犬子就把这位置传给了王少东。要说起来,徐襄陵你的父亲乃是这长安城中最富的商贾,王老东家却是长安城里最富的修士。也不知道哪一个更富一些?”
这便开始找茬了啊?这些天来,百里坼对邢捕头的观感已然转变了很多,原先只觉得这位是冷血、冷面、冷心,不苟言笑、不通人情,如今却知道他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用这副模样去省掉很多麻烦。就仿佛现在这样,脱口便是挑衅言语,事后大不了就以“我老邢只会办案,不通人情,少东家原宥则个”搪塞过去。
“自然是徐家货通天下,金银满仓,生意更隆。”那王一什么压店的豪客不曾见过?此时应对起来也是驾轻就熟,一句话明里是认了耸,可暗里的意思不就是徐靖南一介凡贾,买来卖去所得不过是金银俗物,我王家老号的仓库里,可都是法宝奇珍来的。如今徐襄陵就是猜出了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又该拿什么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