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捕头,我听那张真人所言,我这本《三洞经戒法箓略说》比起襄陵的本可是差得远了。”百里坼此时已自清漪馆回到家中,捧着这本三洞经中的入门法门不时反动。书中的内容并无诘屈聱牙之处,与倒与一般的习武法门相近。由导引外气入体开始,到搬运体内真元运化周天,无一字玄虚不实,皆是步步为营的前人经验。
邢捕头此时无需再做出那客套模样,又是扳起了那张面孔,言语中就更是没有半分客气:“三清六境每过一境威能便是倍增,其中更以第四境‘三皇入妙’为界,升入第四境后便可起醮加持,方算是三清观核心修士。你的法门若是按部就班,当可修入第二境‘宝中神炁’,而徐襄陵所受的三洞真文可直升第五境‘灵宝入慧’,所差的不过是一部‘天尊圣真服业法’的登仙秘法。这其中的差异,你也该当明白。”
“我明白,我这手中的法门,若是练到极处,不过是寻常镖局的趟子手、军旅里的悍卒伙长,若说不会功夫,也能挽几个刀花,就像我将来也能放道灵符、灵光一样。若说是会功夫呢,遇到宿将大豪,那就走不过一个来回。”
“不一样,趟子手和悍卒手中有刀,膀子上有力气,未尝就不能把宿将大豪捅个对穿。但我这份修为,张真人站着不动任我施为,我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掀得起他一根衣带子。”
此言入而,百里坼便是早有准备,心里也未免酸涩。从小便是徐襄陵叫着四哥,冲在前面,只管惹祸,而自己跟在后面,凭着自小修炼的拳脚功夫为他收拾残局。这下倒好,几年之后这位小兄弟便要成为宗门之中的真人神仙了,这份落差,让他如何适应?
邢捕头自然也能察觉到眼前少年的失落。得真传秘法,乍喜,秘法却止于入门,乍悲,君子本该不滞于物,只要尚是肉体凡胎,得失成败谁又能没个计较?更何况一个人出工出力,乃至是出生入死,得了好处的却是从头到尾没出过流过一滴汗洒过一滴血的闲汉,纵是多年兄弟,这心里就能没有疙瘩?此时倒是看清眼前少年心性如何的好机会。
“邢捕头啊,那张真人说我根骨虽好,年纪却是有些大了,像我这般情形,要修到这‘宝中神炁’境,又得多久?”
“这三清正法入门较慢,受戒之后便能引气入体,灵气与体内改髓换质,拓宽气道,然后存气丹田,直至涣然成海,诸般水磨工夫做尽,方能勾连外气,若无其他机缘,期以三年或可成功,若是在宗门之中,灵气鼎沸,三月便可圆满。这‘宝中神炁’境,则是要将内外灵机贯通一气,将修道之人与天地之间这一丝联系强搭在宗门之中的三清法相之上,这一境看的乃是缘法,若是天生向道,灵感极强,那么数月便能归靠云宫,在符法中借取云宫威能,若是灵感差些,也无妨,五年之内诸般符法圆满,自然也能观想三清法相。”
“嘿!也就是说,若是一切正常,我不是那万中无一的修道奇才,也不能进那云宫修炼,起码八年之后我才能修满这本仙诀?那我还发个鸟愁?”
“哦?”
“捕头你想,我办案这才不足一月,便立了一项大功,这八年里,我还不能为府座和相爷再立他七八十件汗马功劳?”
“能啊。”邢克法一时失笑。百里坼的心智并没有如此幼稚,今日这一件大功乃是与草丈人那等凶徒搏杀,数次挣扎于生死一线方才换来,纵然是将门虎子,生带猛性,也该知道在这幽司办事的不易。他说这七八十件汗马功劳乃是为了给自己,也是为了给邢捕头宽心。
“不说了!捕头为我护法,我练练看。”百里坼也是嘿嘿一笑抖擞精神,盘膝正坐,就要照着书中所言尝试第一次引气入体。
这引气入体的导引术,大小门派包括是遍地散修皆有涉猎,然而三清观的法门胜在平实详尽,由浅入深。百里坼几次尝试,已是能感觉到隐隐有一丝气机被他从肺腑之中剥离出来,那气机初时与他并无干系,只是隐隐约约能被百里坼感知而已。这份感知一点点变得清晰,那气机像一股热流、又像一道清泉,他能感觉到它的跃动和流转。
“动,动起来。”百里坼在心中喝令这股气机,他知道,只要这道气机赏脸,愿意在他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十二重楼周游一圈,这引气入体的本事,他就是学会了。
那抹气机倒是也不负众望,真的动了起来,初时尚且很慢,很是滞涩,随后逐渐加速,变得灵动、活泼。这气机在血脉之中奔跑,在经络里面驰骋,仿佛调动起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肌体的活力,这感觉极之惬意,亦是极之刺激!
这抹气机在他身体中流转了一圈,逐渐被消弭干净,可那被诱发的活力却是留存了下来。这气机流转一圈,他不是不累,他的神思全用于控制这抹气机的流转,可他此时不想停下,他刚刚记住这种感觉,提炼气机、熟悉它、调用它,让它在身体里流动,他要保持这种感觉,他还不能停下。
转眼之间,又是崭新的气机在肺腑之间生成,这次不是一道,而是数道,奔流的速度亦是更快,那种感觉就仿佛三春天气略带雨丝的暖风。
再来!再来!
转眼之间,数十道,数百道气机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体内,进而流转、奔腾,这一次,似乎有一些意外,那气机进入的太快了,暖风变成了铁匠炉膛里吹出的炽热熏风,那雨丝更像是铁锤敲下溅出来火星、铁渣!
被这热风吹过的地方,不再是舒适快意,而是如同被烧红的刀剑划过,他似乎能感觉到体内的血脉经络被这无形火焰烧出的焦味。
“停下!停下!”百里坼还想像方才那样喝令气机,让它停下,可这气机已是汇成了滚滚洪流,在他体内狼奔豕突,哪里守得住脚?
他想像邢捕头求教,可开不了口,想比起止住灵机入体,可闭不上嘴,他清楚得感到他的胸膛以前所未见的速度起伏,书上说这是正常的,可他自己知道这不正常!
那熏风很快变成了铁流,铁流越烧越热,已是变成了白炽的颜色,演化成了流动的光。他觉得他的经脉早就烧焦了,烫烂了,可偏偏这光依旧沿着既定的管道流淌。
他终于忍不住,张开嘴,滚滚光流自他的口中,不,是七窍之中爆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