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柯淑芬扭动着屁股走了过来。道:“啊呀,毛秘书真不好意思。我和你说的也是真心,送你回来后,我立马就和小红去说,没想她一听就哭了。我以为她嫌你,就把你的诸多优点谈了一大车。小红听了,以为我逼她嫁人,就说,若让她嫁给你,她立马去投井。我也没法,只好细问原因,没想她早有意中人。你道这人是谁?就是我们介民的同乡张继勋。啊呀呀,这张继勋有哪点好?他哪里比得过你?可感情的东西就是怪,小红喜欢的就是张继勋,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毛人凤的喉咙好像堵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来了。原来戴笠要他利用色相手段,勾引郑介民家里的佣人,然后窃取各种对自已有用的内幕秘密。想着柯淑芬已向他许诺,事情会很顺利,谁知中间生出这事来。
毛人凤意识到郑介民夫妻已巴不得他走,既然想办的事已落了空,只好告辞。
三、香港之行,戴笠被扣
毛人凤出了郑府,见小红提着一个小篮子匆匆忙忙去了菜市场,于是灵机一动,尾随过去。
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场里,小红挑了拣,买了几样菜,然后边看边往回走。路过一家鞋帽专店,小红停了片刻,一咬牙,还是走了进去。毛人凤躲在邻店装着看东西,估计她可能想买鞋或头巾。
毛人凤发现小红让店小二拿出的并不是小姐用的东西,而是一顶男人用的毛线帽子。
小红把帽子摸了一遍,对样式、质量、做工都很满意,问了价,从兜里掏出所有的零钱,一数,还是不够,然后恋恋不舍地走了。
毛人凤估计小红是给她家里什么人买的,在她离开后,向小二买了刚才那顶帽子,追赶小红。快要追上时,毛人凤又改变了主意,觉得如果这样直截了当给了她,效果不会很理想,何不采取一种委婉的办法,让她从间接接受!
他首先想到的间接办法,是把帽子丢在半路上让她拾到。不过,这办法只适宜于人迹罕至的山野,在这集镇上,人来人往,帽子还没丢下,人家已发现捡了去,反而白费表情。
正想着,一阵风儿吹过,小红的篮子里掉下几根菜来,她弯腰拾起,又担心后面还有,回过头来,正好和毛人凤的目光相遇……
毛人凤躲闪也来不及了,他不得不把帽子送过去,和蔼问道:“是给你爹爹还是叔叔买的?”
小红低下了头,不答,脸上开始绯红。直至毛人凤把帽子往她怀里塞,她才紧张地推开道:“不不,毛先生不要这样——”
见小红紧张的样子,毛人凤以为她害臊,道:“放心好了,我不会有恶意,帽子你拿去好了。我知道你需要,就算我借给你好了,有钱时随时还我,好不?”
小红有点想拒绝又想接受的样子,这时,她紧张地四处张望,然后收起了帽子。
毛人凤有点奇怪,道:“怎么这么紧张?”
小红道:“毛先生有所不知,这里不便谈话,找个地方我再告诉你。”说罢用手指了指对面。
毛人凤顺小红手指方向,见对面是郑府屋宅,那里有来来往往的人。毛人凤会意,随她去了一家僻静的商店,然后装成买东西,两人谈了起来。
小红告诉毛人凤,说她家太太是顶势利的家伙,道:“你第一次来到这里,她亲自送你了是不?”
毛人凤点点头。
小红道:“她一回来就对我非常客气,我好生奇怪,又见她上上下下打量我,要和我做亲姐妹,你说她为的哪般?”
毛人凤摇摇头,望着小红。
小红道:“后来她才告诉我,说你看上我了,要娶我做太太,说你如今是代理主任秘书,掌管着军统局的内勤,金银财宝不计其数都从你手里过。还说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嫁了你这辈子吃香喝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最后又要我看在姐妹的分上,多吹吹枕边风,照顾她点。我这才明白她为何变的对待我好的原因。”
毛人凤“唔唔”地点头,表不他在认真听着。
小红又道:“当时,我家老爷也在场,听太太这么说,就很不高兴,并想办法把我支开。我离开客厅以后,又来了个叫张继勋的男人。他们仨人去了内室鬼鬼祟祟地不知干什么。”
毛人凤想着这才是最关键的,追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了?那个张继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小红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张继勋我知道是我老爷的同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来都在我身上占便宜,占了便宜又从不给小费。而且他身上很臭,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毛人凤感到这小红说的话开始还对劲,到了后面愈来愈不像一位良家女子说的话。于是,便问她的身世。
问清楚,毛人凤才知道这位小红原是妓院里的,柯淑芬为了交结各类人物,特意从妓院收为佣人。
小红道:“我两个是有缘分的,我已经有感觉了,毛先生什么时间给方便?”
毛人凤正欲具体回答,一个人行色匆匆走来,道:“原来你在这里,找得我好苦。”
来人是沈醉,毛人凤见他急成那样,问道:“有什么急事,用得着这样吗?”
沈醉道:“戴先生出事了,你说急不急?”
毛人凤心里一惊:“什么?”
毛人凤听沈醉说戴笠出事了,心里一惊,问道:“你说什么?戴先生不是已经飞去香港了么?”
沈醉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亦不多言,从兜里掏出一张刚刚译出的急电。
毛人凤接过,认得是军统局香港站发来的密电,道是戴老板被扣留,现在下落不明,情况十分火急!
毛人凤的头“嗡”地一下懵了。
一会儿,他醒过来,命令沈醉道:“快,快通知校长,让他替我们拿主意。”
毛人凤欲走时,见小红痴痴怨怨地望着他,上前道:“看来我俩的缘分还没到,下次吧。”说罢,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走了。
对于毛人凤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份重要情报火速传给蒋介石,再由蒋介石以国民政府的名义直接与英国的香港总督交涉,才有一线救获的希望。否则的话,单凭他毛人凤的能耐,面对这一桩属于别国权限的麻烦事是无能为力的。
毛人凤虽然号称是全军统最能沉得住气的,但面对此事,却无论如何也沉不住气了。他在心里急道:“早不出事,迟不出事,怎么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就出事!若早一点,不公布我任代主任秘书,我干脆眼不见为净;若再迟一点,他把前面的所有障碍扫清,也不存在郑介民对我张牙舞爪。现在,不知有多少对手在暗地里高兴。”
如毛人凤所料,得知戴笠在香港失踪的消息以后,国民党内幸灾乐祸的人不计其数,不要说朱家骅、徐恩曾、陈诚等人,就是郑介民就别提多高兴了。
当然,比郑介民更高兴的人还有,谁?张继勋!
张继勋听到这消息,高兴得不得了,又是打电话,又是亲自登门,与郑介民商讨“大事”。
柯淑芬当然也高兴,对张继勋更是关怀体贴备至,她说:“阿勋,等你当了军统的家,什么汽车、金子、玉器、银洋之类可不要少了我那一份。”
张继勋拍着胸部道:“没得说,我当家,就等于军统是郑府仓库,有什么,嫂子尽管拿去就是。”
柯淑芬又道:“对了。如果抄家或搜捕,查到珍珠粉之类,也给我留点。”
张继勋知道柯淑芬吸毒,讨好道:“嫂子说哪里话,别说留一点点,小弟若真管了军统局,珍珠粉的事我全包了,没有可以去买。”
柯淑芬笑道:“不愧是自家人,有你这份心,这忙我帮定了!介民,你倒是吭气呀,这忙怎么帮呀?”
郑介民被推得不耐烦了,道:“哪有你们这样办事的?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封官许愿。万一戴笠没有死怎么办?”
柯淑芬用手捂了郑介民的嘴道:“不许你说这不吉利的话,戴笠得死,一定要死!就算不得死,我们要想办法叫他死,只有这样,军统局才是我们郑家的。”
郑介民此时心情也是很激动的,戴笠一死,军统就如张继勋所说的:成了郑府仓库。这些年来,在戴笠面前他够受气的了,一位堂堂二期黄埔生,要受一位六期入伍生的领导,这气也只有他郑介民受得住。
现在总算有了机会。淑芬说得对,就算他不死,也要叫他死,怎样才能叫他死?关键那份秘件,不要让他按时落到蒋介石手中,否则,他会设法营救。
3个人商量,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勾结唐纵,当毛人凤把秘件呈到他手中后,要他压住不往上呈,那么戴笠就死定了。
目前虽不能肯定戴笠的生死,但可以估计到,戴笠送余淑恒去美国时,皮箱里有大量的黄金美钞,肯定会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这“有关方面”当然包括黑道和白道,据说,香港黑白不分家,白道即是黑道,黑道即是白道,戴笠绝对是落在这些人的手里。
郑介民立即给蒋介石侍从室第六组组长唐纵打电话,目的是不要让毛人凤捷足一步。
郑介民道:“喂,找六组唐组长。嗬,你就是,乃健兄,我是郑介民。”
那头道:“嗬,耀全兄,你好,有什么吩咐?”
郑介民道:“没有什么请示,是这样的,毛人凤拿了一份秘密文件来了,你见了没有?”
那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没见着毛人凤的魂呢。文件是什么内容,你知不知道?”
郑介民道:“我不大清楚,只是听他身边的一些人向我打小报告,说文件很重要,一定要面呈委座。如果是这样,他可是不相信你这位侍从室长官了哟?”
唐纵道:“只要他有本事呈,由他面呈好了,我不会计较。”
郑介民又说了一番,但那句请你把那份密件扣下来的话始终未能说出口。唐纵的为人他很清楚,相当圆滑,不会轻易偏向哪一派,除非他相信哪一派有绝对的把握将另一派彻底打倒,他才愿意“识时务”。
郑介民放下电话,觉得有必要去唐纵那里一趟,有些话是非要当面说才能说得清楚的。
郑介民立即整装出门,柯淑芬也帮着他戴正勋章,抻衣,这是郑介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大凡出门,都要如此修饰一番。
话说唐纵放下电话后,毛人凤便神色匆匆地赶到蒋介石官邸。在侍从室里,唐纵接待了他。
唐纵因为才接郑介民电话,虽不知道电话的实际内容,但总算心中有底,所以也不急问。
倒是毛人凤反而沉不住气,坐立不安。
唐纵见状,问道:“人凤兄是否有什么难言之事?不妨向我明言,能帮忙时我一定会帮。”
毛人凤见唐纵已经言明,不拿出来又恐他误会,反弄巧成拙,不如照实说来,争取他的同情,加之,戴笠平时和他的关系还算密切,在这种关键时刻总不至于落井下石,因为唐、戴并无直接厉害冲突,不比郑介民,巴不得戴笠死,让军统局成为他的一统天下。
毛人凤道:“乃健兄不是外人,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现在戴先生蒙难,有不少宿敌都巴不得他死,现在能挽救他的也唯有你了。”
唐纵惊讶道:“噢,有这种事吗?”
毛人凤把密电呈给唐纵,道:“请乃健兄一定尽快给委座,求委座快点出面搭救!”
唐纵看了一遍,记起刚才郑介民在电话里欲言又止,原来为的就是这事,一下子心中全明白了。
唐纵此刻心中盘算开了,呈蒋介石还是暂时压下来,为此开始了激烈的斗争。
唐纵为了更准确地把握,和毛人凤一道讨论戴笠的现在处境,两人的分析和郑介民的一样,因带的黄金、美钞太多,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到底是落入白道还是黑道,现在还是未知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时间越拖得长,危险性越大,香港黑道十分了得,杀人越货如家常便饭。
说到最坏处,毛人凤不禁伤心道:“戴先生一向玩得潇洒,这回却栽在这位姓余的小妖精手下。”
唐纵道:“也难怪戴先生不认真,这余淑恒的媚态在军统内比向影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毛人凤一听唐纵提到向影心,追问道:“噢,你也知道向影心,她怎么个迷人法?”
唐纵道:“现在是非常时候,不要提这些事吧,等戴先生有了着落,我再和你谈向影心。”
毛人凤也不追问,心想就算向影心比寡妇阿桃强一百倍,戴先生不在时,他也没希希弄到手,反成为别人的口中食。说到底,没有戴笠,毛人凤在军统局狗屁不是!
两个人谈了一阵,郑介民也来了,郑介民一进门见了毛人凤,正想退,又觉得不妥,只得硬着头皮坐下不走。
郑介民的来意,毛人凤再清楚不过了,看来,现在谁能争取到唐纵,准就稳操胜券。
三个人对戴笠的处境都了解,但都各怀鬼胎,毛人凤一心要救;郑介民一心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唐纵则座山观望,好借风使舵。
毛人凤、郑介民也知道唐纵的态度,彼此施展着各自的如簧口舌,劝唐纵加盟。毛、郑两人唇枪舌剑,谁也说不服谁。最后,郑介民抓住了毛人凤的破绽,道:“戴先生这一回是绝对牺牲了!”
唐纵这下摸着了该偏向哪一边的门道,倾身向前道:“何以见得?”
郑介民道:“香港的内情我最了解,白道就是黑道,黑道就是白道,黑白不分,警匪一家,无论戴先生落入警方还是黑道,都难逃一死,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戴先生怪只怪带的钱太多,就算是警方抓住了,也会故意让黑道掳去,把人杀了,然后平分赃物。”
郑介民停了片刻,看着唐纵道:“乃健兄是知道的,南京沦陷时,我以为香港安全,把家中贵重物品和行李都存在那里,结果怎样,全给黑道弄走!好在我人不在香港,保得一条命,这正合了命相中的‘破财消灾’。”
郑介民说的此事,毛人凤和唐纵都知道,因为每当郑介民自吹如何料事如神时,她老婆总拿出来揭他的底,并且捶他、推他,要他把东西还来。
显然,唐纵的天平开始趋向郑介民。毛人凤的额上,开始急出大颗大颗的汗来。
四、长跪不起,为毛人凤求官
话说戴笠的生死全系在唐纵身上之时,郑、毛斗争十分激烈,在郑介民拿起杀手锏断定戴笠不会生还之时,唐纵开始考虑把密报压下,做个顺水人情。
在这紧要关头,毛人凤心生一计,站起来道:“唐先生休要偏信,我来之前又收到香港站密报,说戴先生已由总督请到总督府,戴先生的威名谁人不知?香港总督正等着委座回电,好隆重欢送戴先生出境!”
毛人凤此言一出,果然把二位镇住了。
转变得最快的还是郑介民,道:“噢,有这等事?真是太高兴了,我正为戴先生的安危焦急呢。”
唐纵也道:“吉人自有天相,戴先生说他是马脸命主富贵,准会没事的。”
事情进展很快,唐纵把密电火速呈给蒋介石,蒋大惊,立即以中华民国的名义通电英国驻华大使,香港方面一得知他们所逮捕的人是有中国希姆莱之称的戴笠,吓得连忙放人,并一再向他道歉赔礼。
果如所料,戴笠偕余淑恒自重庆起飞抵达香港后,港方警察发现他们的手提箱里有大量黄金、美钞,疑为不正当之物,立即予以拘留。
从开始拘留到被毛人凤设法营救出来,总共是十二个小时。
戴笠从香港回来后,毛人凤去重庆机场迎接,一见面,毛人凤就抱着他痛哭起来,说戴笠在香港扣留,国内不少人幸灾乐祸,巴不得他死,尤其郑介民的所作所为,理所当然激起了他的怒火。
戴笠没有去局本部,而是直接去了蒋介石处,见了面,就跪下来,不肯起来。
蒋介石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其所以。
戴笠跪了一会儿,哭道:“校长,我干不下去了,让我辞职吧!”
蒋介石慌了,遂问其故。
戴笠把郑介民的所作所为述了一遍,蒋介石不信,打电话问唐纵,唐纵只好照实说了。
蒋介石气得脸发青,嘴里不停地骂道:“娘希匹,娘希匹,我的学生就知道勾心斗角。”
蒋介石又要戴笠起来,戴笠不依,说如果不答应他辞职就长跪不起。
蒋介石道:“职还是不要辞的,军统局一帮人还是需要你去指挥的,起来,起来就是我的好学生。”
戴笠道:“军统有我没我一个样,只是少不了郑介民,更少不了张继勋。我是愿意做你的好学生的,可这一回做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