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现在说的话,你还敢相信么?”齐渊定定的站在门口,知道自己今天必定要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却不知道自己在子烨那边的信用还剩下多少。
“你说,我就信。”子烨说的也是他内心所想,若是他说出实情,子烨觉得他有苦衷。
“殿下应该不记得当年的合阳之乱吧,那时候沁阳公主也不过十四岁。”齐渊迈步走到子烨的眼前,才开口。
子烨倒是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他会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有点震惊,不过他也很好奇,所以点了点头。
“那一年合阳之乱平定之后,仁帝陛下亲自来合阳,当时带来了十几岁的七公主,七公主虽聪敏机智,却也不乏好奇心,有点懵懂的闯入了当时正在整理的仓库。”当时若不是自己偷偷的跟在她的身后,那天晚上还不一定公主可以平安回去。
他说到这里似是有点难言之隐,子烨用眼神询问他,齐渊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
“当时先皇刚查到凡坞中饱私囊的证据,与其他人正在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自是没人注意到七公主已经私自离开了HY县衙,而我当时只是一届布衣,也不敢贸然觐见。”他当时本来是应公主的请求,来陪她玩的,谁知道路上出了点问题,耽误了,七公主就自己跑了。
“开始只是跟在她后面看她想做什么,当我注意到公主所去的方向是仓库时,我才想着要追过去,不过公主身手很好,而且又贪玩,这跑那跑的,每次找她要耗费好久。等我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只是见到几个军人模样的人将她提着扔到仓库前头的空地上,还拿起了剑,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我没有耽误才斗胆冒犯,立马追了过去。”齐渊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子烨听着他说的,虽然有疑问,却也没打扰。
齐渊也是从小习武,身手自是不差,快步走到了仓库前,将仍旧在地上的公主挡在身后。
“放肆,拿剑指着当朝公主,你也是有雄心豹子胆。”
当时所有合阳人都知道景仁帝带着爱女沁阳来到合阳,当那个官兵听到这话看向齐渊身后那个即使被人丢在地上也依旧矜贵,目光清冷,气质不凡的女子。浑身抖了抖。
当时的沁阳公主在合阳人眼里那是神一样的存在,自是不敢过多纠缠,放人走了。
齐渊看着眼前仍旧呆愣愣看着前边,没一点反应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又跟她说了好久的话,沁阳才给了反应,跟他回去。路上齐渊曾叮嘱她以后不要再乱跑,沁阳当时只回了一句话。
“那地方真脏。”
齐渊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当时的心情,他不懂一个粮仓怎么会成了公主口中肮脏的地方,他也没问,直到他后来开始训练暗影,并且沁阳公主四年前死后,他所发现的一切,才想明白。
听到齐渊说了这么多,子烨也都静静的听着,虽然可能与今天所想要知道不一样,子烨却也明白,能被皇姐称为“脏”的地方,着实好不到哪里去。
齐渊说到这里看向了子烨,子烨疑问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当年公主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后来我训练了暗影,让他们暗中搜查,不过那里反侦察能力很强,我们花费了很久很久,直到不久前跟青煜阁合作,才确定了。”说到这里,子烨差不多明白为什么等他们找到九娘以后,齐渊也同时跟他们讲出实情的原因了。
“那个仓库本是用来作为粮仓,后来却被人擅用职权,披着粮仓的外衣,做着足以株连九族的事情。”子烨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
打着粮仓的幌子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凭借水灾,使用人力事先先把仓库冲毁,物品转移。齐渊上报却被驳回,未到灾后通商时间,提前开市,一切一切,似乎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大荆不允许越级,所有的一切只要内役司那边压着,就永远也传不到上头去。”
把一切说完,齐渊定定的看着子烨,想要开口,子烨却转过了头。
“不怪你。”他现在理解为什么齐渊不把这些当初就告诉他,齐渊不了解他,也一直以为是当初自己由于想帮着七公主脱困,暴露了七公主的身份,可能由于这些,才导致沁阳最后的杀身之祸。
所以齐渊不敢说,倒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怕自己如果没有足够的定力,会让一切功亏一篑。
不过如果没有齐渊,他皇姐还不一定活的过那一天。
内役司……
祈川
自从那天跟着司徒逸去过玉矿以后,青衣就忙了起来,她一边要联系小蝶掌握内役司的登记簿,一方面还要紧盯合阳。
“少阁主,左少阁小蝶传来消息。内役司登记簿祈川这边,玉矿并没有祈川古城。”
青煜阁领导人一般是阁主、左阁跟右阁以及少阁主、左少阁跟右少阁,再来就是几个长老了。
“哦?凡杰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听了这话,正处于青煜阁分坛祈川的青衣嘲笑的说。
这下有意思了,凡杰等着接招吧。
合阳
齐渊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不出意料,房间多了一个人。
“不知紫苏姑娘深夜前往所为何事?”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立于屋内的某人,转身关上门,漫不经心的说。
“九娘让我来转告齐渊大人,我们少阁主会在祈川逗留数日,这些天还请齐大人协助九皇子殿下。”紫苏看着眼前的人,向他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回答。
齐渊顿时没了反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哦,怎么,齐大人有异议?”紫苏围绕着他打量了一番,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嗬,这倒没有,时辰不早,紫苏姑娘该回去了。”齐渊向后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双手一抬,做出“请”的动作。紫苏看了不禁失笑。
“你还真是有趣。”抿唇一笑,巧目盼兮。
“承蒙夸赞。”齐渊保持动作不变,脸色分毫未变,紫苏仍是笑着看着他,打量他。
“少阁主竟然会选上你。怎么看你都不是会跟我们是一路人。”紫苏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走向门口,手扶着门闩,又转过来说了一句让人无限遐想的话。
选上?一路人?不是合作么?怎么感觉像是有预谋?齐渊迈步走到窗边,陷入了沉思。
次日早上
“殿下不好了。”刚看到朝阳露出山头,子烨起床,何一就慌慌张张的闯入了子烨的房间。
“何事让你如此惊慌?”子烨一边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看向匆忙而来的人,不禁为他的冒冒失失感到头疼。
“殿下,内役司传来消息,王振……死在了牢里。”何一并没有看出主子正在担忧他的性子,只是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什么时候?”听到这里,子烨正在整理衣襟的手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好快的动作!
“大概寅时。”
“走,去内役司。”子烨扫了眼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笑。
这出戏,别演砸了才好。
内役司
“夫君,你死的好惨,夫君……”
“爹地,爹地……”
此起彼伏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周围经过的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瞅着。
子烨来到内役司堂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如此一番景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均跪在地上,一口白棺摆在内役司公堂前,众人痛哭流涕,显得好不热闹。
子烨的嘴角无奈的抽搐了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原本清新俊逸的样子,才走向内役司公堂。
“来人呐,就是他,就是他害了我们老爷,来人呐。”等到子烨走过来的时候,一个本跪在棺木前哭的痛心疾首的人立即抓住了子烨的衣角,还手舞足蹈的指挥着人。
……
“大胆。”何一看到主子那副眉头紧蹙的样子,顿觉不好,主子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这种浓妆艳抹,又搔首弄姿的人。他一手砍下去,那女人就昏倒在地。
子烨看看脚下倒着的女人,又看了看速度极快的何一,甚是无语。
何一看着主子复杂的神色,不禁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一副委屈样。
子烨手向后一甩,双手背向后面,接着往前走。这次没有人再来阻拦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子烨走到公堂之上,一群正在窃窃私语的衙役看到他赶紧匆匆忙忙的站好。
听到子烨的问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没人说么?”子烨径直走向公堂,坐下后又问了一次。
还是没人答话。
“好,既然没人说话,那我自己查,”子烨也不看几个人,只是转头看向身后的何一,“何一,开棺。”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才有点慌,急忙上前阻止,何一顿时被围得有点局促。
“谁若阻拦,就地处置,绝不姑息。”子烨说完,何一顿时好像是有人撑腰似的,向身前的几个人嘿嘿一笑,就出了手,一个个被打到在地。
“我夫君已死,大人此时开棺是何道理?”何一刚把身边的衙役弄走,不知从哪里又出来一个妇人。
“哦,那夫人的意思是……”子烨盯着堂前出来的妇人,阻止了何一的动作,何一退回来在子烨身旁站着。
“这位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妇人听到子烨说话,才将目光移向他,似是思索了一番,才开口。
“夫人请讲。”子烨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当着这么多人谈交易,是太过于有把握,还是真的如此肆无忌惮。
“大荆律例写的很清楚,不允许动用私刑,凡案件必须经过各庭各堂公审,再上报靖律司才可定罪。而大人昨日未经任何人允许,私自将我夫君一家收押,而造成了我夫君惨死牢中,大人难道做的就是对的么?”妇人一边走一边说,把握十足的样子让子烨笑了出来。那妇人原本是盯着子烨看他如何回答,如今看到他的笑,她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不明所以,也不能输了气势。
“夫人很聪明,”子烨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不过好像用错了地方。”
“此话怎讲?”
“夫人知道这是哪里么?”
“内役司啊。”一脸疑惑的样子让子烨不由得心里发笑。
刚刚还觉得你有点脑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那我又是谁?”看着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子烨再次盯着她的眼睛发问。
不过那妇人也是有胆量,跟子烨对视,也并不慌乱,到是让子烨更加的好奇。
“水督……”
“错了,我是大荆九皇子。”未等她说完,子烨先声夺人,此刻也更加确定眼前的女子,最有可能是受人指使的。
“你……”此刻的她,子烨看出了她眼里的一点犹豫还有几分疑惑。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我倒是与你论论法从何来。对于你夫君的事,我一没审问,二没用刑,三没定罪,我何罪之有?对于你所谓的收押,皇姐还在的时候,是跟父皇提过,对于各大司,皇室是有权自行处置的,父皇当时也答应了,还下了诏书。而你如今质疑我的处理方式莫不是你对我有意见,还是在暗讽我大荆皇族呢?”子烨越说,妇人就越慌乱,眼神闪躲,子烨意会,转过头去,不忍在看她。
“殿下,实乃不知啊。”妇人说着,也没有了质问子烨时的那股气势,慌忙跪了下来,一个劲的叩头,子烨背对着她,听着她的哀求,心绪难平。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不知道一次的心软会给多少人的命运埋下隐患,他必须硬下心来。
“还有一件事,这次我倒要追究追究,我明令你等均被收押,为何今日出现在此?”略过了对方的哀求,他再次质问。
如此不正之风,岂能不严惩?
“殿下,蔺蒙大学士从合阳府衙传来消息,说是有急事,让您赶快回去。”未等到内役司其他的人回答,沉静了好久,匆匆赶来的芷双,未来得及等人通报,直接闯入了公堂,向子烨禀告。
“将这些人带下去,别再让跑出来了,否则……”眼看着不能在继续审下去,子烨只好匆匆作罢。不过为了防止再次出纰漏,他将何一跟芷双二人都留了下来。自己匆匆赶了回去。
“你们二人呆在这里,暗中帮我查,此事必定没有结束,肯定留有后手。”
HY县衙
“师傅,何事如此慌张?”子烨匆匆赶回来,刚到门口,便看到蔺蒙正站在大门口观望,迎上来就问。
“殿下,黎阳来人了。”蔺蒙来到子烨身旁,附在他耳边说道。
“有说是关于什么事的么?”子烨眸光一凌,低声问道。
“不曾,齐大人正在里面接待。”
“我们进去。”
“呦,九皇子殿下,多年不见,可还好。”子烨等人刚走到齐渊会客的地点,就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犴庆公公么?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子烨走进去看到是老熟人,笑逐颜开。
犴庆是宫里的老人了,是犴司的干爹,景仁帝在位的时候,犴庆便是当时的内侍官掌使,而对于景仁帝如此疼爱的一双儿女,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对于他俩,他也是甚为宠爱。
四年已过,几人却不知是否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子烨不明白此刻犴庆来的目的,不过对于长者,他向来敬重,自是不会有什么越矩之举。
“殿下如今也长大了,贵妃娘娘养了一双好儿女。”犴庆看着满脸笑意的子烨,缓缓拉起了他的袖子,凑上前去,看着他的脸。子烨也没有其他的反应,仍然笑着。
眼前的人已年过半百,可能是出来时候比较低调,也未着官服,一身便衣,以此宣旨,实为不妥。
犴庆看着子烨逐渐变的疑惑的脸,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子烨看出来是在笑他,腼腆的摸了摸头。
“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没人知道。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了,经过此处,特来这里碰碰运气。”犴庆跟随景仁帝21年,可以说是见证了景阳帝子修,九殿下子烨以及沁阳公主几个人的成长,如今这副田地,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皇兄准了?”
“恩。殿下……”欲言又止。
“犴庆公公想要说什么?”
“算了,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奴才就先行告退了,各位请留步。”
子烨并没有听他的话“留步”,而是一直骑马送了他好久。他虽然好奇过几天会发生什么事,不过他也懂,犴庆不想说的事情,除了皇姐,其他人是是问不出来的。
在宫里看过了那么多年的勾心斗角,子烨希望他这后半辈子可以好好的。他没有再多的人可以失去了,所以他以后的每一步每一步都要稳,更要准,丝毫偏差都不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