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合法名义的掩护,中心联络站随之也就建立了。门店开业以后组织上给她调配了两位从区乡选拔上来的联络员。这两位联络员都是年轻少妇,一个叫韦玉,一个叫纪小娟,她们都很优秀,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思想上很进步,敢于反封建礼教,追求妇女解放。她们又心灵手巧,针线活是她们的拿手。调配到中心联络站以后周琳更把刺绣手艺传授给了她们,于是她们就一边经营门店,一边加工绣品,一边又负责联络接头做地下工作,把这绣品店经营得像模像样,地下工作也开展得顺利流畅。
她们又严守纪律,没有接上头的来人无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她们一概当作门店顾客看待,只谈生意,概不他言。她们也很历练,地痞流氓来到店里,她们既不得罪也不畏惧,使店堂一直保持着平安。
有了这两位助手的支撑,周琳则只管接头以后的组织联络工作。特委的指示,工作计划,下属组织的人员调配,凌云峰都把它下达在中心联络站,准确地说是下达给了周琳,甚至有些来不及集体研究并需请示上级的突发之事,凌云峰也授权她临机处置。周琳则在这里传达特委的指示,并根据指示精神指导各县各区乡的具体工作,她又收转下面报告上来的各类情报,为特委的各项决策当好参谋。可以说中心联络站在她的主持和发挥下,实际上成了南江特委领导整个南峭暴动的战斗指挥部。
由于她的责任重大,组织上对她和她的助手制订了严密的纪律。特别是对周琳,有一条纪律还是专门针对她订立的,那就是在联络站内不管任何来人,没有经过店堂联络员以暗语接头的认可,周琳不能出面接触。这一纪律一方面是组织对她的保护,让她少露面,少引人注目,另一方面是周琳容貌太出众,容易引起不怀好意的人打她主意,打听她来历,容易暴露身份。因此周琳遵守这一纪律,在店堂里极少露面。
现在许加维带着从人来到了店堂,营守店堂的联络员韦玉把他们当选购绣品的顾客接待。
“先生,你们要选购绣品吗?请光顾,”她指指堂内贴挂的琳琅满目的各色绣品,说,“有看中了的我替你们挑下来。”
许加维已作好精心安排,他让那特工到门店前面盯着,因为他以前几次到过这店里,怕店家认出他引起疑忌。又授意晏从礼摆出斯文和诚意与店家对话,把那大美人引出来。
现在店家这样接待他们,晏从礼便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来买绣品的,我认识你们老板,并且是故交,我是来求见她的,请你通报一声。”
“很抱歉,我们老板一心向佛,素不见客,对不起了。”韦玉回答得很干脆。
晏从礼便贫嘴:“大姐,我们确是你们老板的故旧,今远道而来实有要事相告,烦你通报一声,行吗?”
纪小娟从里屋出来,她替周琳挡驾,说:“什么事?方便的话就在店堂里说吧。”
晏从礼是熟识周琳的,他摇摇头来了个大胆逼进,说:“不,你不是老板,你们老板姓周,如果不避讳的话,我可以把她的名字叫出来。”
韦玉微微一怔,在心里揣度起来:看来这人还真认识她们的周妹,但她是黑名单上的第一人,如果他在这里嚷着把周妹的名字喊出来,那这联络站不就全暴露了吗?她立马挡住他,佯装生气的说:“你这人好没道理,在这里冒冒失失的嚷什么足什么手,你们到底要干嘛?”
真神不露相,这绣品店果然神秘,许加维在一旁着了急,他背转身避开两位女店家的目光,向晏从礼使眼色,努嘴巴,示意他继续逼进。
晏从礼会意,便搜肠刮肚地想主意,他想到了陶斯任。“大尾巴猪”陶斯任原本在燕大并不出名,他就读的是中文系,陶斯任就读的是历史系,他与他也并不熟识,但在桂湖公园那次同学会集会活动中,他热烈的声援和响应周梅英,一下子成了闻名全校的人物,所以他就认识了。后来在反黑法案运动中他又是急先锋,与周梅英配合得珠联璧合,这些他也清楚,为此他还向学督密报过。他混在运动队伍中当两面派,表面上当参与者,暗地里则是做监探。运动第二天,在专署广场陶斯任为周梅英挡子弹这一幕又被他亲眼目睹,他想,这陶斯任与周梅英大概已成生死之恋,不然他怎么会舍命为她挡子弹?他又想,陶斯任身负重伤,不可能一下子转投到这山沟沟里来,周梅英与他天各一方了,他们既成生死之恋,难道她不思念心上人吗?如果这店老板这大美人是周梅英的话,只要他亮出陶斯任的牌子,她还会无动于衷吗?
于是晏从礼把这张王牌打了出来,说:“实不相瞒,我与你们店老板是燕南大学的同学,有一位叫陶斯任的人与你们店老板也是同学,还是生死之交,我此番远道而来就是受了他的相托有要事面见,烦请大姐为我通报。”
陶斯任?周琳在楼上听得清楚,提到他的名字她顿时心潮翻滚。
的确,几个月来周琳无日不在思念他,多少个夜晚她在梦里见到他,可那梦境在她与他的中间总阻隔着像牛郎和织女中间的天河一样,总相聚不到一起,每每醒来除了凄切,除了渺茫,除了泪湿枕巾,其他便是一遍空白。周琳在想,楼下来客说得对,她与陶斯任确是生死之交。她又否定:不,他说得不对,她与陶斯任不只是生死之交,而是生死之爱,生死之情,要不是为了党的事业坚守在这里,就是他到了天涯海角她也会去找寻他的。她思忖,现在这人为她送来了陶斯任的消息,她怎能避而不见呢?
然而,她又想到了纪律,在联络站内不管任何来人,没有经过店堂联络员的接头认可,她不能出面接触,这是纪律,并且还是专为她量身制订的纪律,这怎么能够逾越?想到这一层,她那颗有如油锅般翻滚一样的心一下子掺进了一瓢冷水,哗——水火不容的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