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千惹再追问什么,甄爱爱都死活不肯再说一个字了,非得坚持要见到老国君才肯详说,其实她也不知道那个内奸到底是谁,虽然她之前看过那封信,但信已被烧得残缺不全,关于内奸的姓名身份等都找不到一言半句,然而却有迹可寻。
信上提及了黑麟国得知红麒国西北方边境荒僻小镇花溪藏有金矿趁红麒国未发觉之前,欲出兵攻占据为已有。料想此镇不是咽喉所在,地处荒凉,人烟稀少,红麒国并未驻扎重兵。但若大举进兵攻占此镇必会引起猜测注意,惹来红麒国重兵奋力相抵,双方持战下,花溪藏有金矿一事势必露馅,更不免损兵折将。反复权衡之下,黑麟国决定先只派小部分士兵反复攻而不战,如此红麒国虽会派兵相抵,却不会冒冒然派出重兵。不知道黑麟国这方哪来的信心,认定了此内奸定会被派遣出战,两军交战之前,此内奸负责在红麒国这方的食物之中动手脚,黑麟国军队趁机攻战,到时自是不战自胜,再随派大军驻扎于花溪。这样一来,就算事后红麒国知道花溪内藏有金矿,要想夺回花溪也不是易事。
所以虽然她不知道内奸是谁,但到时只要暗底下窥察,自然能逮个正着。就算逮不到内奸,她无意中得到的这个消息不使红麒国白白丢失金矿的同时,也能让其攻黑麟国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最重要的是她有了不用当尼姑的希望,这才是她最关注最在乎的,其他的金矿战争她一点都没兴趣。
可是信没了,她担心那个老头子不会相信她的话,不过眼下她连红千惹是否相信她,肯不肯替她通传,老头子又肯不肯见她也都不知道。煎熬地在狱中又过了一天,她终于盼来了红千惹的佳音,而她的身体恢复速度也实在惊人,已经能自行走动,精神气色上也只比平日稍稍不如。
当老国君一脸病容半躺在弘徽宫寝宫内室软榻上单独接见她,不知道红千惹私底下对她的特别照顾,见她坐了几天牢仍姿容不减,全无颓丧愁惨之色,心中大为不快,对她的厌恶忌讳不知觉间更深了一层。冷眼注视着正垂眼双膝齐跪于地的甄爱爱,也无意让她起身,片刻之后才不掩恶色沉着声音道:“你说的黑麟国的内奸是谁?有何凭据?若是让寡人知道你胡言乱政,当即处死你。”
跪了半天双膝发酸,甄爱爱心里正窝着气,听他这一番威慑,越发心生讨厌,不满地匆匆瞥了他一眼,垂着眼故意拉长了声调,“臣妾不能说,除非圣上答应臣妾的条件。”
“你……”老国君气得脸都青了,刚想要命人将她拖下去斩了,她已抬起眼一阵抢白,“臣妾还知道内奸接下来会做让一件非常非常不利红麒国的大事。”
闻此言,老国君怒气稍压了下来,严色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臣妾只是不想当尼姑,只要让臣妾安然无羔回到永安候府当臣妾的三品安夫人,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好,寡人答应你,你将你所知道通通说来。”
“现在还不行。”甄爱爱毫无惧色迎对老国君的怒颜,“谁知道圣上会不会出尔反尔,臣妾需要一纸凭证,还要有人见证。”
老国君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使人唤候在外边的红千惹进来,备纸砚提笔书写完毕还盖上了印章,气呼呼地将纸递给红千惹,由他交到甄爱爱手上。反复将纸上内容看了看,她才笑逐颜开地藏好信,隐去她从赞善庵逃跑一事,顺着桑未落给她想好的脱罪之词,详详细细地将藏在草丛里听到黑麟国内奸的细节和信上所见内容都复述了遍。未了,还不满地嘟嚷,“哪个心肠歹毒,不长眼的奸臣说臣妾颠覆红麒国,这等大事也幸亏让臣妾瞎打误撞偷听到。要不,红麒国说不定还真被那些不怀好意的奸臣颠覆去。圣上,臣妾可是忠得不能再忠的忠臣。一发现红麒国有内奸,也不顾性命危险千方百计从贼匪手中逃出来,连小命都差点丢了,才能……”
她正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老国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那臣妾可以起来了吗?”膝盖酸痛固然难受,但矮人一等更让她觉得难受。
“继续跪着。”老国君这时才颇为高兴地哼了哼,她只好悻悻地闭了嘴,旁边的红千惹不禁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老国君见了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才将视线重回到甄爱爱身上,又细问起了关于那位身份不明的“主人”相关的细节,反复追问下也没寻到有用的蛛丝马迹才下令道:“将甄爱爱还押大牢,如所说之事确实才允释放。”
“可是……”甄爱爱还想说些什么,人已经被红千惹半拖半拉地带了出来,到了弘徽宫外边,才松手放开了她,她因跪得太久双膝发麻血气不通,一时站不稳,忙双手并用抓住了他的手臂稳住了身形,他无奈地斜眼扫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嘛?你那个父王、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说话不算话。”
“那又如何?你要是还在里边说个不停,这会你早就去见阎罗王了。”红千惹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嗤然冷笑,“还弄什么一纸凭证和见证人,等你把话说完变脸杀了你,连尸带纸销毁掉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小事。我是他儿子,更是他的臣子,难道还帮你不成?傻瓜。要是你刚才乖乖地把所知道地说出来,这会可能就回永安候府了。”
“那怎么办?”她小脸跨了下来,无助地攥紧了他的手臂,“他是不是不准备放了我?要是那封信所写的是假的,什么都不会发生,他是不是会杀了我还是又把我送去当尼姑?”
“要是你所说的是假的,你早没命了。”他若有所思地收紧了眸光,转瞬即逝,随之平声道:“我看他也只是想惩戒一下你的无礼和自作聪明,眼下他也没有心思对付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
“够了。”她竖起柳眉,手底下用了力掐了掐他,“别老是傻瓜傻瓜地骂我,你也不见得聪明……”
“千惹。”一声清冷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甄爱爱打了个冷颤,这声音,她可忘不了。
红千惹掰开了她的手,回身朝正走过来的叶妃,红千野和三王妃林婕儿从容一揖,温声问候,叶妃盈盈绕到身子正摇摆不定的甄爱爱跟前,长指勾起了她的下颌,眼眸漠然扫过,慢悠悠朝红千惹和红千野两人轻笑道:“也不过如此,难比梓言。”
甄爱爱倏地瞪大了眼,气得牙痒痒,叶妃“难比梓言”这四个字恰恰击中她的要害,说她比不过谁她都可以忍受,唯独就是不可以说她比不过梓言,当下怒火攻心,口无遮拦地反齿道:“年老力衰的老巫婆。”
“你说什么?”叶妃闻言色变,冷眼直瞪着她,红千惹三人也皆是目瞪口呆。
“什么?你以为我是在说你吗?”她不顾尊卑礼法乖张地哼了哼,还未将更难听的话说出口,红千惹便严声喝来侍卫硬将她压了下去,温声对叶妃道:“母后,此女子是刑狱重犯,今日送入宫是因父王提审问话,只待日后父王定罪执刑,儿臣另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说完也不待叶妃反应就转身离去。
叶妃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她怎能不知自己的儿子这番话表面上示意甄爱爱是圣上所管她动不了,却是为了保甄爱爱免受皮肉之苦。自小她跟这个儿子之间似乎缺少了什么,母子始终亲热不了。见他虽貌似对人人都温和亲切,实是疏远淡漠,凡事无论好坏曲直皆视若无睹,还以为他本性如此。却不料他今日竟然会庇护甄爱爱这个空有美貌毫无心机城府,只会一昧逞口争之舌的庸俗女子。如果是别的女子,她也就算了。但是甄爱爱不仅身份特殊,而且还窥听到不利他们的话,随时都有对他们产生威胁。
沉思了半晌,她才低声对不知道想什么正想得出神的红千野说道:“趁她还关在大牢里,找机会杀掉她。”
“啊!”红千野促然回过神来,“杀掉她?不行,刑狱是归二王兄所管,二王兄向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前多少朝政要事被他搞得一乱糟,要不是父王宠着他,恐怕现在连这样的职务都没有他的份,幸好二王兄自司掌刑狱以来都还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那个甄爱爱是重犯,要是在二王兄的监管下突然死了,这岂不是害了二王兄吗?虽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大差错,但再加上前事旧错,父王肯定对二王兄大失所望。要是父王一气之下将二王兄调到了别的地方来个眼不见为净,到时骨肉分离,母后又受得了吗?再说,甄爱爱也未必平安无事,一切等到她论罪之后再行打算也不迟。”
涉及到了红千惹,叶妃自然不再冒冒然行事,也没想到红千野之所以这般劝说,全是因为对甄爱爱起了垂涎之心。在他眼中甄爱爱固然不及梓言绝色倾城,却别有风姿趣味。
他这番心思逃过了叶妃的眼,却逃不过站在他身边妻子林婕儿含妒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