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故人
卫清歌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脸,皮肤比先前的还要白皙,丝毫不见昨日的擦痕,身上的水泡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被卫邙所刺的腿伤也都完好如初。这药果真是奇药,站在一旁的上雪连连称赞,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了摸卫清歌的脸,开口赞道:“从未见过这样滑嫩的皮肤,连我都忍不住的想要摸摸,要是男子见了定是移不开眼了。”
卫清歌听了这样的赞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日后的每个深夜她要忍受怎样的折磨。可看到上雪一脸真诚的样子,倒也不忍心搅了她的好心情,遂微微对她一笑。
上雪将夜行衣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在床榻上,卫清歌看了看窗外的夕阳,自知时间已是差不多到了。上雪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出了门去,卫清歌看着床榻上的夜行衣发着呆,过了今晚她就再无回头路可走,其实卫邙说的一点也没错,自从她选择入了卫家,她便注定要踏上这条路的。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没有卫家的庇护,她跟母亲早就饿死了。她自小就知道这世上就没有白捡来的好事,这是她选择活下去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斜阳渐渐沉了下去,她将所有的思绪都藏在了心底,将夜行衣穿上出了门。未料上雪一直等在门口,只见上雪从衣袖中拿出一瓶药,对她开口道:“此药为噬心粉,我们不知对方是何底细,也说不准是不是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以防万一总是好的。倘若你打不过他们,不要和他们硬拼,将此粉撒在他们身上,不过半个时辰,他们都会中毒身亡。”
卫清歌接过药瓶,虽然知道她此番举动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好的完成卫天交代的任务,可心里还是会觉得有些感动,临走之前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上雪似是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催着她快走。卫清歌对着她笑了笑,便纵身一跃腾空而起,施展轻功像香山的方向而去。
香山名为香山,实则是个乱葬岗,卫清歌到了香山时天色已是彻底黑了下来,有乌鸦站在枯枝上扯着嗓子喊叫了几声,阴森森的声音让卫清歌不寒而栗,她常年在山上习武,从未见过真正的死人,此时在月光照射下老树的影子拉的很长,一阵风吹过呜呜作响,卫清歌心中不由害怕的后退了几步,只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去看,竟然是一具浑身鲜血的身子。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口才让自己没叫喊出声,那人似是被踩的疼了,睁开了眼看着她,张了张嘴说了两个字,虽是声音极小,然她因为练武的原因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叫她救她……他是谁,又为何会被人丢在乱葬岗?
卫清歌心中疑惑重重,却见他嘴唇动了动,她壮着胆子凑近他耳边去听,这才听得清楚,没想到他竟然是邻国宴国太子宴之。宴之似是担心卫清歌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又动了动唇,卫清歌将他的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小心揭开,在他怀中看见了一块玉佩,玉佩上刻有之字。她将玉佩又塞回他的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低声道:“此药有护心之效,我要去办一件事,两个时辰内回来找你。”
宴之看了一眼穿着夜行衣的卫清歌,微微点了点头,服了药沉沉又睡了过去。卫清歌在山顶俯视山脚的一草一木,因为紧张的原因手心微微有汗水沁出。她只希望这次能顺利完成任务,明日好去见自己的生母。
正浮想联翩着,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来,卫清歌手拿长剑从山顶飞身而下,方向直指马车。一路疾驰的马似是被突如其来的人惊吓到,在夜空中长鸣一声。驾车的人看着从天上飞下来的刺客,高声喊了声:“爷,有刺客!”驾车的男子还未来得及与刺客搏斗,只闻到了淡淡的芳香气味便昏睡了过去。马车仍疾驰在大道上,卫清歌将迷香收回袖中,站在马车的正前方迎面看着马车疾驰而来。她向前方甩出四根银针,肥壮的大马凄厉的鸣了一声,朝地上跪了下去。马车被迫停了下来,卫清歌执着剑缓缓走向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她看向来人身穿紫色长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只这样一个眼神,却叫她每向前走一步都觉得艰难无比,卫天要自己杀的人居然是当朝太子冉基……自六岁那年坠崖被冉基救起后,她总是费尽心思的去收集关于他的消息,她自是知道冉基长的是何相貌,只过一眼就再难忘记!
冉基从马车徐徐走下来,微风扶过,乱了他的紫色长袍,他眯着眸子看着卫清歌。卫清歌手中的长剑渐渐放了下去,她不能杀她的救命恩人,纵然他不认识她,可是她却知道他是谁。
冉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自幼熟读兵书能看透对方的心思,却不善武。他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就知道眼前这个黑衣人武功不凡,却在看见他相貌之后毫无先前那番杀气腾腾。他看着她已经放下手中的剑,慢慢向她走进,声音像清泉一样干净透彻传进她的心扉。
“姑娘,若你只是缺钱财谋生,我身上的银两你都可以拿去。”冉基从腰间取下装着银两的锦囊,双手朝向她递过去。
卫清歌看着冉基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拿着剑竟是有些颤抖,他还是这样善良,她是要来杀他的啊。
冉基见她半天未曾动弹,意识到她并非是半路劫财的人,他眸色闪过几分复杂之色:“你是谁?”
卫清歌正欲开口告诉他她是谁,却感到自己的手被突然来袭的碎石击中,那碎石竟带着她的手中剑向冉基直扑过去。冉基面色大变,他未曾料到黑衣人会对他瞬间下手。冉基看着剑朝自己逼近,终是闭上了眼睛,这是天要亡他啊。
“公子小心!”一道音色甜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冉基缓缓睁开眼,见眼前女子着一声淡粉长锦衣,发间斜插一只金步摇,她转过头对他淡然一笑,看向黑衣人时复又变成肃杀之色。
那女子将冉基护在身后,肩上有淡淡的血迹,冉基眸色微微变了变,那是方才为他所挡的一剑所致。那女子抽出腰间的长剑,脚腾地而起,直逼着卫清歌的方向。
卫清歌只在一瞬间便全都明了,原来今晚下的这么大一盘棋都是为了卫青莲。卫天根本没有打算让冉基今夜死去,说什么让她杀了冉基,不过是给卫青莲一个能够接近冉基的机会罢了。她看着卫青莲提着剑一步步朝她走来,知道她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她的剑已被卫青莲仍在远处的草丛里,她没有武器与她打斗。卫青莲眸子里的得意之色没有逃过她的眼,她捏紧了暗藏在衣袖里编绳,她从来不会将命随随便便就丢在这荒郊野岭。
卫青莲临空而起持剑朝她心脏刺过去,卫清歌抽出编绳狠狠朝她身上打过去。卫青莲从半空中摔下来,发出痛苦的呻吟。卫清歌看了一眼冉基,见他疾步走向卫青莲,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知道卫天这步棋走的十分漂亮。
天空忽然响起炮竹被点燃发出的巨大声响,卫清歌知道再过不久就会有侍卫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这是冉基发出的求救信号,她看了眼冉基,又看了一眼嘴角带着笑容的卫青莲。她虽是在冉基面前输了又如何,此刻走进冉基心里的人却是叫做卫青莲的女子。卫清歌心里只觉得有些失落,脚尖轻点眨眼间消失与夜色里。
“姑娘,你还好吗?”卫清歌听见冉基带着关心的口吻问向卫青莲。
“公子无事便好。”卫青莲虚弱的回着他。卫清歌在黑夜中冷笑了两声,卫青莲武功虽不如她,却也是从小就开始练的,身子骨怎会这般脆弱。不过都是在演戏,可为什么要让她参与进来,为什么会是冉基。
“姑娘家住哪里,待我的人马一到,护送你回家可好?”
“我乃当朝宰相卫天之女……”
卫清歌再也听不下去,她已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事,卫青莲会被冉基周全护送到卫府,卫天会留下冉基在府上小叙。她思念了多年的男子,却眼睁睁的看着他步入别人的棋盘中,可她却无能为力,因为她也是一颗棋子。
很可笑是不是,她这颗棋子被卫家控制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她却连自己的生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隔了十年之后再见喜欢的男子,竟然第一面就是要杀了他。她慢吞吞的往前走,心里忽然有些累,只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夜晚的石头又冰又凉,她才坐了上去,就感到身后有人向她走来。她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月,带着股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道:“想不到大哥如今也会背地里使阴招。”她摸着右手上被碎石刮破的伤口。血已凝固,可心里却疼得慌。卫邙曾在教她练剑时对她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坐得端行得正。可今天卫邙却在暗处以碎石为武器逼她对冉基下手。卫邙再也不是当年她认识的大哥了。
“若不是你优柔寡断,我又何必出此下策?”卫邙在她身边也坐下,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膏,正欲牵她的手给她上药,却被她不动声色的回避开。卫邙也不强求,将药膏放在她身边道:“那伤口不浅,不及时上药会留下疤痕,不利于你进宫选秀。”
不提此事便也罢,被卫邙这样一说她忽然转过去看他,嘴角虽挂着浅浅的笑容,却笑意未达眼底,她冷着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要入宫选秀,却还划破了我的手,要是爹知道会如何?”
“我就是按着爹的意思做事。”卫邙也看向她,见她手上鲜血不断流出,强行抓过她的手,拿着药瓶给她上药。
不知怎的卫清歌就想起小时候跟师兄师弟们切磋剑艺,不小心就会被伤到,每回卫邙替她上药包扎的时候都会问她疼不疼。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很难见到生母,卫天只把她当做为卫家做事的棋子来培养,对她所有的付出终有一日都会成双成倍的拿回去。可大哥卫邙却是不一样的,他对她好从来就不计较回报,她除了生母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亲人,卫邙却一点点的走进她的生活,是她愿意用生命去对他好的男子。可他却变得让她深恶痛绝,让她心里感到疼的难受。
“有些伤口就是涂再好的药,也始终是好不了的。”卫清歌抽回自己的手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哥,现在四下无人,并无人监视你我。我只问你这一次,替爹做的那些事,可都是出自你心甘情愿?”
卫邙未加思索的点了点头:“我是卫家长子,自然要为卫家做事。”
哈哈哈……卫清歌忽然笑出了声,他卫邙自她幼年时便告诉她此生之愿唯有寻一处鸟语花香之地,陪着心爱之人共度此生。她有些不死心,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良久,又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眼神没有一丝的躲闪,他没有欺骗自己。她以为能看的懂他,却也只是以为罢了。有时候她连自己都看不懂,又遑论他人呢。
卫邙听着卫青莲的冷笑声神色微微变了变,却什么话都没说。彼时夜色正浓,月已爬上了夜空,映衬着卫清歌冷笑的面容,他看着卫清歌一路成长,从曾经哭哭啼啼的少女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子……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东西能一沉不变呢。他知很多事一旦有了开头便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可是他从来不后悔,就像他所言他身在卫家本就无可选择。天色不早,他也要赶着回去给爹交差。他正欲离开此地,却又被卫清歌拉住了手臂。他转过头去看她,竟是看见了她眼中的泪水。自她回了卫家,这已是他第二次看见她哭泣了。他眉头皱了皱,低声训斥道:“莫不是忘了卫家家训,现在连卫家的门都未出便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到了宫中后,里面藏着心思的女子多了去,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