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对卫邙的记忆仍是停留在十年之前,那时候卫邙确实对清歌十分的照顾。薛夫人看了看四周,见无一人在场,她偷偷的将一张纸塞给卫邙,小声道:“看在你对清歌照顾有加地份上,我将我听到的说给你听。”
卫邙拿着叠好的纸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看了一眼薛夫人,似是心中挣扎了几番这才道:“宅子里的仆人侍女对你可好?”
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一切都好。你快走吧,你爹跟清歌还在等你呢。”
薛夫人话方落下,只听门外壮马鸣了一声,卫邙知道这是卫天在催自己离去的意思,他将纸迅速塞进自己衣袖中,低声道:“我寻个合适的日子,调派一些我身边的侍女伺候你可好?这几日在你这儿小住,见宅子里的这些个下人手脚不麻利……”
门外马不住长鸣,薛夫人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担心若是此刻再不回去,卫清歌的病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遂未曾细想卫邙这番话出自何意,连连点头让他快些离开。
卫邙见薛夫人答应下来,才转身离开。待卫邙一上了马车,只听车夫驾的一声,壮马扬起马蹄哒哒哒的朝东面驶去。
薛夫人倚在门栏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泪水再也忍不住的就落了下来。清歌,娘等着你一起再回故里。
“邙儿何时与薛夫人关系如此好了,竟是比清歌还舍不得离开?”卫天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卫邙笑了几声,慢条斯理道:“总是要让薛夫人明白,清歌在府上有我这个好大哥,她才能在那里好生的安定下来。”卫邙余光看向卫清歌,见她面色泛白,欲要说出口顿了片刻,却见卫天别有意味的看向自己,又接着道:“只有薛夫人安稳下来,清歌才能安稳下来,清歌你说是不是?”
卫清歌转过头看向卫邙,见他淡淡微笑,似是说出那番叫她伤心的话毫不顾忌,她攥着衣角轻声道:“是。”
卫天低声呵斥了一声:“胡闹,你怎说这些话让清歌伤心,薛夫人是清歌的生母,你难道不该安慰她吗。”
因卫邙是卫家长子的缘故,卫天甚少在卫清歌面前训斥卫邙,故而卫天训斥卫邙时,卫清歌面色有些诧异,明知卫天此番举动不过是为了让她知道他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心里却还是有些感动。其实卫天对她来说确实是她半个爹,他给了自己衣食无忧,让自己学了些本事,可在他为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倘若没有背后的阴谋那该又多好。卫清歌轻轻叹了一声,目光移向马车外的景色。
马车一路前行,在翌日清晨时分到了卫府。卫清歌进了府上欲要向清心苑走去时,卫天在她身后叫住了她。卫清歌回身看向卫天,卫天见她神色疲惫,吩咐道:“回去好好休息,今明两****不用做任何事。”
在卫天没有给卫清歌下达任务时,他会对她多有照顾。在府上除了卫青莲与卫邙之外,所有对她皆敬畏有加,若不是有卫天在背后撑腰,在卫家她很难出人头地。卫清歌心中十分明白这一点,只道了一声是,便缓缓离开了。
卫天见卫邙亦是往住处景林阁走去时,忽地在他身后开口道:“如今你长大了,心思也让我捉摸不透了。”
卫邙脚步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去看他。
卫天自顾自得说道:“曾经你喜欢清歌,我不允许。因为清歌终究不是卫家的人,也非大户人家,我辛苦培育十年,总是要为卫家做事的。”
卫天说罢此话,卫邙转过身笑道:“爹不是早在我为卫家做第一件事的时候就说得很明白了么,怎么今儿又提起了。”
卫天眸子里有一丝怒意,却面对着卫邙没有发作出来,只低声道:“因为我没有答应你跟卫清歌的婚事,所以你就要毁掉我的棋吗?”
卫邙一脸的茫然,故作不解道:“既然我不能跟她在一起,难道让她彻底厌恶我这也做错了么,曾经清歌对我依赖万分使得您心中不快,如今她恨不得要离我千里远,怎又让您不快了呢?”
卫天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却又找不到可以对卫邙发怒的理由。卫邙所说确实不错,他不希望卫邙与卫清歌关系亲近,同时又不希望卫邙与卫清歌之间疏远,倘若卫清歌心里还有卫邙存在,那势必又会成为卫天捏住卫清歌的又一弱点。卫天思了片刻道:“你该知道清歌是要进宫选秀的,她日后必是妃子,你若招她厌恶,待有朝一日她反击报复,你该怎么办?”
卫邙毫不在意道:“她就算再有能耐,不是还有爹在吗?”卫邙看向卫天又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您总不能让她依赖我的同时又希望我能对她毫无感情。我已是将清歌当作卫家的棋子来看待,对待棋子,我又怎能对她向从前那般好呢?”
足智多谋的卫天在卫邙说完此话后,竟是半天没有再说话,再三权衡后,心底认同了卫邙的决定。
卫邙再不看卫天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自顾自得朝着景林阁走去。待回了景林阁后他将薛夫人临别前塞给他的纸拿出来在摇曳的烛火下细细看了看。
纸上只写了三言两语,却让他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卫邙忽地猛拍了桌子,只听一声巨响,桌子竟然裂成了两半。卫邙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卫邙阴着面色道:“进来。”
那人身穿青色绸缎罗衣,踏进门来看见被劈开的桌子,脸色颇为紧张道:“爷,可是出事了?”
卫邙见来人是心腹赵猛,将纸给赵猛看了看,赵猛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将纸放在烛火下点燃,小心问道:“爷,会不会是薛夫人暗中挑拨离间,就算青莲小姐与西荷小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有所不利。毕竟您才是卫家的未来的掌舵人。”
赵猛脑海中映现着娟秀小楷的字迹,里面交代了卫青莲与卫西荷二人私下勾结,欲对卫邙下手。此时兹事体大,他不敢轻信薛夫人。
卫邙摇了摇头道:“知道卫青莲为何处处与卫清歌作对,却对卫西荷十分友好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们都是卫大人的女儿么?”赵猛问道。
卫邙冷笑了两声道:“若真是这样,那为何对我也万分提防?”卫邙见赵猛半天答不上来,继续道:“因为卫西荷虽是个没脑子的,却也是卫家三小姐,她卫青莲做不了的事,在背后怂恿卫西荷便也能达到她想要的目的。薛姨虽离府遥远,可她住的宅子里人员复杂,倒是有卫青莲身边的人在。”
赵猛面色微变,低声问道:“她意欲何为?”
卫邙眯着眸子,良久叹道:“为了有朝一日能控制清歌。”
赵猛疑道:“前几日清歌小姐将青莲小姐打伤,怎不见她在宅子里有所动作?”
“清歌此时正是爹重用之际,青莲不便动手。倘若他日清歌在府上失了势,青莲定会成倍讨还。”卫邙面色沉重道。
“那爷的意思……”赵猛问道。
“将月婧派去薛姨身边,适当时候保护薛姨。”月婧是面上卫青莲身边的贴身侍女,实际上却是为卫邙暗中效力。卫邙此去前行,见宅子里危机四伏,看上去再普通不过仆人侍女,却有卫天跟卫青莲身边的人,薛夫人整日在她们的监视下生活,虽心中不知有人在暗中窥探,却不会过的多自在。如今她冒险将纸给了自己,日后万一被卫青莲与卫西荷知道,他担忧二人狗急跳墙对薛夫人不利,薛夫人是卫清歌心中唯一的牵挂,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卫清歌定是活不下去了,他闭上了眸子,沉沉的叹了一声。
赵猛跟在卫邙身边时日已有五年载,从未见过卫邙这般疲惫的模样,想到卫邙对卫清歌的心思,当下明白过来为何要派月婧前去。月婧武艺在他之上,又玲珑聪明。派她去既能不被卫青莲起了疑心,又能让薛夫人身边有了自己的人。
赵猛想到卫清歌近日来对卫邙满眼的厌恶,他忍不住叹道:“就算爷做的再多,清歌小姐又看不到……”
“住口!”不待赵猛将话说完,卫邙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赵猛见卫邙满脸的怒气,暗知自己说错了话,他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出去吧,我累了。”赵猛跟随卫邙同生共死,卫邙早已拿他当兄弟看待,如今说了重话心里也过意不去,缓了缓声道。
赵猛应了声是,见卫邙靠在床榻边尽是疲惫之色,退出了门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后,他上了床榻,又将铃铛手链拿出来细细地看,待半个时辰后才将手链又收了起来,沉沉地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