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史爸爸只跟木子雨说了几句话,但是每句话都让木子雨很不舒服,就像吃饭的时候吃进了一根头发。
史爸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木子雨不得不开口了——你们想要多少钱?
木子雨顿时就恨不得将自己面前的红酒全部泼到他脸上,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去请律师。
“这么说,您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吧。”
他淡淡一笑道:“人嘛,难免会犯错,我儿子还小,不管他犯了什么错我都会帮他处理好的。”
“即使杀了人?”
“就算杀了人!更何况我了解我儿子,如果他能杀人,那还真让我刮目相看呢。”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
“那并不重要,虽然他回来后一直说都是他的错,但是我看的出来,他并没有你嘴中的事,不然只怕他不会回来了。我的儿子我太了解了,他是那种完美主义的人,可偏偏又太懦弱,如果说他真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那么他一生就完了,他会一直活在内疚中,更不会有脸面来回来见我。”
他喝了一口红酒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来求我撤销诉讼的吧,我相信北京的大律师,花了这么大价钱,不会让我失望的。”
“你的意思是让你儿子犯得错跟两者抵消,互不纠缠是吗?”
“不不不,你错了,这是两回事。我儿子犯了错,你们要多少钱,尽管开口。但是,你们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是不可饶恕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
“既然那边派你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过来,想必也是没什么能力才如此的。而且,我儿子回来时,那边没派人来;而我一送律师函,你就来了;这说明,错在你们,而不在我儿子,这才是关键。”
“是的,我们偏远山区怎么敢跟你大城市的老总较劲呢,我们要钱没钱,连一个普通的律师也请不起,你的确可以动用关系将黑的说成白的,但是你别忘了我们那边的人的老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说完木子雨气愤的转身就走,就在他扭门把手的一瞬间,史爸爸丢下一句:“年轻人,不要冲动,你这一走,可就回不了头了,不要忘了你是为什么来的。”
木子雨在门边呆了好久,史爸爸自顾自的喝着酒,没有再说什么。
木子雨终于还是重新坐了下来,说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王老师!”
“不要着急,年轻人,你知道这里包间的价格吗,既然来了就好好坐一下,稳定一下情绪,要知道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接着说道:“这瓶红酒虽然不怎么出名,但是也是几万块一瓶了,你可以尝尝。”
“谢谢,只是我从不喝酒。”
“火炉上温热的是丹麦空运过来的奶茶,虽然不是真的,但是跟你在大街上就能喝到的奶茶绝对味道不一样。”
“谢谢,我不渴。”
“年轻人,为了我儿子这件事,我今天特意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我若是你,一定会好好想想怎么样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作为一个仇富的穷人在富人面前发脾气。”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仇富的穷人,什么仇富论,只不过是你们这些富人为了满足自己可笑的自尊心自编自导的笑话而已。”
“哦,是吗,有意思,继续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什么仇富论,谁不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富人,只是怪自己没有钱罢了。”
“所以你还是想好自己要开口跟我要多少钱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自己填个数吧。”
木子雨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支票,很想撕掉,但是却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到底做了什么吗?”
“人活着,总会不断的犯错,如果我儿子犯得每个错我都要知道,那样多累。”
“那这样的话,我们实在是没有必要聊下去了,抓人,你这么想抓就抓好了。”
“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在你身上。我们这样比如一下吧,假设我儿子是那种桀骜不驯的富二代,你觉得我会看你一眼吗?”
史爸爸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让我儿子不要活在内疚之中,我的儿子,太懦弱了,我有时真希望他能像那些新闻媒体的富二代或者官二代一样,自私一点,即使坑爹也好,只要不把所有事情都装在心里。我自信我可以将我儿子所有犯的错都处理干净,但是却对他内心的自责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求你,”
似乎是很难开口,他的脸色突然间就变了,如果刚才还是不可违背的高高在上的存在,现在就是一个可怜巴巴的老父亲。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看在一个父亲的面上,我希望你能帮帮他,他自从回来后,每天都过得很疼苦,我看得出,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你大概也知道,这几天他老把死挂在嘴边,我是真怕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很懂事,从小到大,考学实习,从来没有给我带来麻烦。从小,他就是老师的三好学生,每次家长会我只要去了,听到的总是每个老师同学对他的夸奖、称赞。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反对我去他的学校,反对我让司机开车去接他,反对我跟老师‘打招呼’……不知不觉中,我跟他之间,就有了厚厚的膈膜,我以为大概是现在社会上流行仇富论,所以才会这样,等他大了一些就好了。然而,他懂事后,从来没有问我要过一毛钱,他妈给他钱他也没要,放在了床头的存钱罐里,我们给他买的好衣服,他一概不穿。有一次,我们逼他穿,把他的旧衣服都扔了,他就穿着校服,那次天气冷,他就穿着单薄的校服去上学,还说要靠自己养活自己。”
史爸爸像是回忆起什么,沉浸在往事中,良久、良久。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有一点我说你可能不相信,虽然他跟我处处不合,但是他跟家里的任何人都没有吵过架。还记得大一的时候,学校老师非要给他颁发什么贫困助学金,给我打电话说这孩子品学兼优,就是太辛苦了,一个人要打好几份工,学校老师要给他一个助学金名额他还非不要,让我找村委会把证件弄好,再苦不能苦孩子。我当时还在开会,接完电话没忍住,当时就哭了,下属们还以为我家里出了什么事,纷纷让我节哀顺变。”
他干笑两声,眼泪却流了出来。
他有些尴尬的圆场道:“本以为几十年的商场打拼让我刀枪不入了,没想到这么一个电话就轻而易举把我打败了。”
“你看我这身行头没,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门口的服务员不屑的原因,因为这些都是‘地摊货’,以前我很怕别人说我穿地摊货的,可是又一次儿子送我这套衣服时说,‘爸,我给你买的新衣服,虽然是山寨品牌,但是穿着挺舒服的。而且您穿那些名牌衣服,身体太僵硬了,世间长了身体不好。’……”
突然,木子雨的手机响了,史爸爸有点反感,但是当他看到是史进的时候,连忙说道:“快接,快接,开外音,快呀。”
“喂,是木子雨吗?我是史进,你现在是不是到车站了,请先不要走,有些话我想当面对你说。对不起,我爸经商几十年,说话可能会直接,不太好听,你不要怪他,商场如战场,我爸也是身不由己。其实我爸人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王老师的事,如果实在不行,我也有钱,我可以请律师帮王老师打官司的。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而且还出了这样的事,但是我求你相信我一次,就一次。如果你听完我说的话还是觉得我罪不可恕,只要你一句话,让我立马去死也可以。求你了,你来见见我,陪我说会话吧。”
史爸爸不高兴的说道:“你怎么能先挂我儿子的电话。”
木子雨无奈的说道:“他话都说完了,而且我们都知道他不敢跟我说再见的,而且他每多说一句,心里就自责一分,你何必难为你儿子呢。”
“对对对,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木子雨提着行李箱便要去医院见史进,史爸爸却问道:“你去哪儿?”
“您这是第三遍了,刚起身你问了一遍,提行李包的时候你又问了一遍。”
“不行,我让司机送你,你万一就这样走了怎么办。”
“这里离医院又不远,坐车反而麻烦。”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伯父,我觉得如果您在场,史进只怕也不会跟我说什么的,其实之前伯母到医院的时候,他差点就要开口说了。看样子,有些话他当着你们的面只怕也说不来。你放心,事情不会变得比现在更麻烦的了。”
“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