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智在大厅里忙碌着,父亲的婚礼来得如此突然,让他措手不及,身为冯家未来的顶梁柱,如此场面,缺了他是万万不能的。挤出一张招牌笑脸,面对着老一辈的商场老手,点头,握手,搭讪,套数机械得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纯粹的机器。
冯智握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的手,一脸恭敬,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举目望去,一个中年男人英姿飒爽,披着一身辉煌朝着大厅走来,冯智跟老者同时顿在原地,几秒钟过后,老者松开冯智的手,径直朝着来人走去,几十双手同时伸向来人,“赵董,您来了!!”无数重叠的声音朝着来人打招呼。
来人就是赵灵儿的父亲,冯扬的至交赵天,赵天如同大明星一般朝着众人挥手,并不去握谁的手,人群识相的散开一条道。赵天满意的点头,带着特有的微笑朝着冯智走去,一把握住他尚且稚嫩的手,狠狠的捏下去,脸上绽开秋海棠一般的笑容,冷傲中带着些许欣赏。另一只手重重的拍了拍冯智的后背,冯智只觉得心角一阵乱颤,几乎吐血,脸上依旧带着招牌笑容,嘴里迸出早就烂熟于心的套词,“伯父您来了,这边请!”躬身将赵天朝着二楼引。
二楼的房间里,冯扬侧耳就听到了赵天皮鞋着地的声音,那是一种特有的节奏,三步响,一步轻的让你毫无知觉,飘忽之间有着坚定的信心。冯扬微笑着起身,他算准了,以这个速度,二人一定会在门口相遇。
果不其然,当冯扬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人照了个严实,赵天伸开双臂,一把将冯扬搂在怀中,二人暗暗较劲,拍得对方后背咚咚作响,而后大笑。
冯扬将赵天拉到房内,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冯智,从唇齿间迸出让冯智喜笑颜开的话语,“我已经让倩倩代你了,今儿准你一天假!”
冯智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天,直到冯扬将房门关上的瞬间重复了一遍,“去吧!”冯智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楼下跑去,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一路小跑到停车间。灵光一闪,突然想回味一下最初的浪漫,急急的跑到自己的收藏间,拣出那辆单车,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飞也似的消失。
一路疾驰,总算是到了那座小院前,保安一眼错愕的看着骑单车的冯智,正要说什么,冯智将单车往他身边一推,“帮我看着!”箭一般朝里冲去。
敲门,半天没人开门,只听到里面细细碎碎的麻将声,他才想起来萧恩应该是上班去了,老太太肯定邀了三姑六婆打麻将,摸了摸口袋,钥匙完好的躺在口袋里,这几时虽说不能来见萧恩,可他心里无时不记挂着她。
打开门,一桌老太太齐齐的将目光射过来,看到是冯智,老太太愣了半天,突然冲过来,一把推在冯智身上,二话不说,就将冯智朝外推去。冯智不明所以,以为老太太老眼昏花,“是我,小智——”
“赶的就是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给我滚!”老太太气喘吁吁的将冯智往外推,但是哪里拗得过冯智这个年轻小伙子,于是双手叉腰,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冯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害得我们家恩恩还不够,还想怎么样?是不是来赶我们娘俩出去的,好,我——我——等恩恩回来,我们就走!!”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游离无助,一窝的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撤退了,老太太回头想找援助的时候,发现只剩下自己孤军奋战了,心里一下没了底气,可是又不甘心,于是愤愤的坐到沙发上,抱起水杯猛喝水,真够凉的!
冯智过来夺过老太太手里的水杯,走到厨房,几天不在,这里居然变得一片萧条,热水壶里一个热水也没有,翻了翻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冯智突然有点心酸,这丫头,这次肯定是伤心了,冯智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来到老太太身边,“伯母,恩恩她——”
“你走!我们家恩恩不想见你!!”
门外响起高跟鞋的声音,钥匙插到了钥匙孔,冯智跟老太太一愣,同时朝着门口跑去。
萧恩还没推开门就在门口笑道,“妈,怎么了?是不是又输钱了,这么大的动静!!”脱了鞋子,换上拖鞋,抬头就看到冯智痴情的眼神,慌忙低下头。
黑色镜框,黑色外套,黑色高领毛衣,黑色靴裤,一黑到底,消瘦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深深的窝了下去,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起了点点白色飞屑。冯智一把将女人紧紧的搂在怀里,女人的眼珠子几乎迸射出来,死死的盯着对面垂下脑袋的母亲,幽幽道,“妈,您怎么让他进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手突然软了,提不起半点力气,女人稍稍一挣扎,挣脱了男人的怀抱,低着头,绕过男人,将肩上的小包扔到沙发上,疲软的躺倒在沙发上,扶了扶额角的碎发,冲着老太太幽怨道,“妈,您先回房吧!”老太太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男人就那样呆呆的站了半刻,女人始终将半张脸掩在碎发下。男人缓缓的走过来,看着女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真的很想很想好好的疼爱她一辈子,他在她身边坐下,伸开手,将女人严严实实的环住,丰满的唇抵上女人温软的碎发上,“恩恩,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女人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着,低低的啜泣声传来,许久,一声长叹,带着一丝苦笑,女人一缩身,正好逃离了男人的怀抱,起身背对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如果你不是来赶我走的,就请你离开,如果你是来收回房子的,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男人诧异的看着女人有点陌生的背影,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几乎想要把她看穿,却始终看不透她黑色外套下的心思。
女人的肩膀在抖动着,那样纯黑的背影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的无助,仿若一块磁铁一般将男人所有的心思都吸引过去,男人按耐不住内心的骚动,走上前,从后面环住女人的腰,将侧脸贴在女人的后背上,大衣上传来冰冷的温度,男人全身都被冻住了,那颗心在瞬间冻结,好想就这样抱着她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恩恩,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么?”男人的声音沿着女人的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传到女人的大脑里面,女人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突然将已经开始柔软的身子收住,轻咳一声,所有的浪漫气息在瞬间支离破碎。女人伸出白花花的手指,咬着牙,一根一根的将男人的手指掰开,男人扣得那般紧,仿佛想要将她套牢一辈子,却终究拗不过女人的坚持,松开手的瞬间,男人感觉自己失去了整个世界。
女人扬手,指着门口道,“是你走,还是我们走?”背影后面的脸庞被遮得严实,男人始终不明白她在想什么,胸口一阵生疼,突然有一股不甘涌上心头,他知道,这个女人是喜欢他的,至少,她那双依旧缠着绷砂的脚证明了她的爱,男人一把扯过女人的手,狠狠的将女人扔到自己的怀里。
女人挣扎着,男人由着她长长的指甲沁进肉里,却始终不肯松开那双如同钳子一般的大手,死死的环抱着女人,面对面的气息喷在女人的脸上,越来越急促,女人别开脸,依旧不停的拍打着男人浑厚的肩膀。
男人突然大吼一声,“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判我死刑,是不是有点残忍?!”
女人突然安静下来,眼中带泪看着男人怒目圆睁的样子,全身瞬间疲软,突然大哭起来,将头深深的埋进男人的肩头,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擦在男人的衣服上。
男人一时愣住了,一双手犹豫不决,终究落在女人的短发上,轻轻的爱抚着她。
许久,女人终于平静下来,男人始终在等着她的理由,女人却始终没有开口,擦干泪水,一把推开男人,转身走到房内,嘭的一声关上房门。男人被阻在门口,照了一鼻子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看着那扇冰冷的门,男人有点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真是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
难道,她在收拾房间,给自己腾一个位置?男人痴笑着,突然里面传来重重的声响,似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难道这个女人想拆房子?男人急了,在外面猛敲房门,里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始终没有人来给他开门,男人突然咧嘴笑了,右手在口袋里摸索半天,摸出一把亮晶晶的钥匙,插了进去,真是的,一着急,把这事给忘了,自己怎么说也是这个房子的半个主人。
开了门,还没进去,就看到女人拎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仿若最初相识那般,使劲的往外走。
“喂!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啊?”男人说着就要按住女人的编织袋,女人抬脚就想踩,突然就看到脚上白花花的纱布,眼泪簌簌的流了满地。一把推开男人,“走开拉!我们这种负资产怎么能配得上你这种家缠万贯的金多宝!!”
“喂!”男人看着女人吃力的提着编织袋的样子,突然就笑出声来,“敢情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理我的啊?”男人吁了一口气,心里暗笑,“女人可真是蛮不讲理的动物!”
女人突然转身,脸上还粘着满满的泪水,咬牙切齿道,“怎么?你觉得我很好笑,是吧?对啊,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现在我醒悟了,不再贪鲜了,你走,你走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女人说着就将男人往外面推。
男人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就被她推得节节败退,“喂——不是你要走——的么?怎么——”
男人只感觉身子一轻,女人顿在了原地,鼻子耸动,默默朝着编织袋走去。
“喂,我——我不是那意思!!”
女人也不管他在说些什么,将编织袋扛在背上,就要走。
男人真的是急了,完全对这个神经大条的女人无奈了,一把将她背上的编织袋扯了下来,狠狠的将她抱在怀里,狠狠道,“萧恩,你这个白痴,你给我听好了,我冯智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你是什么——”
“负资产!!”女人咬着牙接道。
“对,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想跟你一起,一起走过人生的每一条岔道口,一直到我们都走不动为止!”
“娘的,关键时刻,怎么词穷了!!”男人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的,早知道该多储存一些浪漫的词语,或者是句子,哄女孩子的时候好用,这会真的是没办法了。沉默良久,女人突然在他怀里转身,鼻子抵上他的嘴巴,他只觉得一阵温热,双手不由得将女人抱得更紧。
突然腰间一阵瘙痒,男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女人的蛮腰,捂着肚子顿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女人的眼神变得很锐利,认真得让他害怕,一字一句道,“冯智,你我缘尽于此,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还有,欠你的钱也好,情也好,以后我都会慢慢还给你的!”
一句话,冰彻寒骨!冯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想问其原因,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如果真的是担心地位悬殊,何苦在他说完那番话,她依旧那般坚定决心要离开他?
他抬头,只想再问她一次,“真的决定要走了么?”
女人不回话,只将头点的沉重。心中却是百般不舍,终究化作一腔苦水,若是他知道她收了他父亲的钱,决意离开他,他还会如同今天这般挽留她么?她苦笑一声,摇头,走到男人身边,将其扶起,像母亲一般温和的抚摸着他的脑袋,将他的头深深的按进自己的胸口,柔软的温度传到他的内心,他的心中一阵酸楚。老太太从里间出来了,所有的一切老太太都看在眼里,也许,是到她们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