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7月到11月,徐武等人跟随房志南征北战,先后与邓杨,刘湘等大军阀作战。慢慢的,房志发现徐武的那个排逐渐成为营里战斗力最强的排:这个排与别的部队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排的士兵不怕死。每次打进攻,当对面实力很强的时候,别的排都是畏缩不前,或是在强制命令下极不情愿的敷衍着,唯有徐武的排每次冲在队伍最前面。全排只有一挺轻机枪,而徐武就是机枪手。每次冲锋,都是徐武抱着机枪一边搂火一边向前冲。每次作战,徐武的排都跟打了鸡血一般,喊杀声震天,连房志自己在战壕里都听得心惊胆战。
房志有意栽培徐武。打仗间隙部队休养的时候,房志常常将徐武带到沙盘前,有时大篇幅的讲授作战相关的知识;有时为了启发徐武,房志会模拟一个作战情景,然后询问徐武下一步该怎么做。徐武仔细思考一段时间,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房志逐条点评徐武的话,将模拟情况和实战经验结合在一起。这些道理中难免有徐武不能理解的地方,房志便从自己丰富的军旅生涯中找到合适的例子来解释抽象的一些战争道理。
徐武学得很快,战争知识储备和实战相结合,徐武的战斗素养日进千里。没过多久,徐武已经可以和房志一起讨论问题了。房志暗自欣喜自己没有看错人:徐武是一员福将。别的班排长在战壕里被炸得瑟瑟发抖,有的莫名其妙还被流弹开了瓢。而徐武这几次战役都是端着机枪冲在前面,也没见挂多大的彩。而徐武不仅是一员福将,脑子还极其好使,战斗方面的知识学得特别快,仗也打得越来越巧。
徐武自己在学习战争的同时,也在刻苦的学习写字,慢慢竟也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徐武非常善于总结,每次打完一场仗,他一定要将战斗细节详细的记录下来。慢慢的,徐武发现一个打仗的规律:打仗的时候,只要自己的部队战斗欲望比对面强,对面的士气就更有可能逐渐低落,然后自己的部队就能打胜仗,伤亡还小。官大一级压死人,士气也是一个道理。
8月初,曹万福旅和邓杨的部队在距清水县以北40里的山谷中激战。当曹万福发现情报有误,对面的兵力是自己两倍的时候,一怒之下枪毙了情报处处长,然后下令撤退。撤退途中,徐武和房志走散了,不多时徐武发现:自己的部队和一些兄弟部队被邓杨给包围了。
部队立即就地构建防御工事,并从中午开始阻击敌人,一连打退了敌军4次进攻。敌军伤亡惨重,于是下令围而不打,和已经是瓮中之鳖的敌人静静的对峙着。
深夜了,徐武找到这支被围部队的临时长官,一位王姓的副营长,建议他突围。徐武仔细听着枪声,南部东部枪声激烈,正打得如火如荼。西面枪声相对缓和一些。徐武立马判断西边应该是敌人合围圈的薄弱点。“原因如下”徐武和那位副营长解释:“1,目前我们在劣势,追击战中敌人会投入大量兵力用于追击,故留守防御部队应该不多;2,此时是深夜了,这几天连续作战双方都很疲倦,防守部队特为尤甚;3,西边没有城镇,敌人应该以为我们不会向西突围,但是西边有山——还是一座大山,我们可以进去和他们绕。大山中我们人数少反而成了我们的优势:敌军人数众多,但只能处处挨打。”
见那位临时长官还在犹豫不决,徐武有些急了:“长官你难道真的以为敌军不继续进攻的原因是什么?今天发动进攻的部队是敌军追击的先头部队,其实完全没必要在今天发动进攻的,对面应该是邀功心切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我要是对面的指挥官,我绝对只是围住你,盯着你,然后等后续部队推进后再一口吃掉你,这样我的损失会小得多。敌人进攻4次死伤无数后才反应过来仅凭先头部队很难一口吃掉我们,这才停止了进攻。我估计,最多再过一天,等敌人的后续部队压上来,我们想突围都来不及了啊!……”
副营长阻止了徐武的话,望向徐武的时候,心里已经下了决心。“好了刘排长,你们排擅长进攻这是部队里都知道的。这次,我们被围的部队有几百人,万一向西面进攻短时间没能突围出去,这里的敌人再压上来,我们就都完了。”
顿了顿,副营长接着说:“我相信旅长会率兵来救我们的,咱这被围的可有几百人,都是跟着旅长南征北战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们了,这里很多人旅长都能叫上名字,我想旅长不会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的。”
没等徐武考虑清楚,副营长说:“你去休息吧,趁着还没天亮回去睡会儿,天亮了不知道还有几场恶战呢。”
徐武回到驻地,发现大伙都没休息。士兵们见排长回来了,全部涌了上去。徐武思考了许久,他想到了嗜血成性的匪兵,想到了南北交界处主干道的那场拼刺后,匪兵溃退的一幕。徐武直觉上不相信曹万福会派兵来解围。于是他眉头一皱,本就明亮的大眼瞬间射出精光。“通知部队5分钟后在这里集合,大家动作小一点,不要惊动了正在休息的兄弟部队。”徐武小声的对副排长房超说。
5分钟后部队在远离篝火的平地上集合。徐武小声的对房超传令道:“命令部队准备突围。”然后房超逐个士兵小声的传达消息。消息传达完毕,然后徐武带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自己的营地。
部队摸黑向西走了接近一个小时,徐武远远的便看到了一堆堆篝火发出的火光。等到距离火光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徐武传令部队停止前进,然后静静的观察起眼前的敌军阵地。
行军途中周围零散的枪声一直没断过,而眼前的阵地十分安静,很难判断出阵地里到底有多少敌军。
徐武找到两个士兵,拉到跟前对他们说:“孟田,喜子,我现在不知道敌人那边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不好突围,等下你俩拿着轻机枪去离咱部队远一点的地方开火,对了,再给你们每人十颗手榴弹,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等火候差不多了你们就收手,然后找个地方躲躲吧,方圆十几里躲两个活人还是没问题的。对了,这机枪你们得藏好啊,这可是我的小心肝。
喜子笑着说:“排长你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等这里仗打完了,我和孟狗子就来找您。”
临行前,徐武有些不舍得抚摸着机枪,动情的说:“宝宝啊,咱俩要分别一小会儿了,不过不要怕,不要多久我们就能团聚了。”
喜子,孟田走后,徐武下令:全排准备突围。不过他特别对士兵们强调:突围时不要出声。
十几分钟后,徐武部队的右边响起机枪搂火的声音,一下子盖住了周围零散的步枪声,紧接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响起,这气势,像至少是一个排的火力。徐武听着机枪不间断的枪声感到有些心痛,心里暗暗骂这俩王八蛋真是败家子。徐武看到面前的敌军阵地果然慌了手脚,趁着敌军注意力全在轻机枪声方向,徐武传令开始突围。
距离敌军阵地越来越近了,徐武已经能看见敌人来回跑动的身影。徐武大喊一声“冲”,然后全排快速的朝敌军阵地扑过去。敌人明显没反应过来。奔跑途中,徐武看见一个敌军手拿着武器有些木然的望着他,下意识的抬枪便射击,那个士兵应声倒地。
徐武带着部队穿过战壕,很快没入夜幕中。这时敌人逐渐反应过来,开始叫喊着三五成群的对着一片漆黑胡乱开枪。
徐武带着部队跑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徐武四处张望,不再见篝火,估摸着应该是突围成功了。他思考着自己是小股部队可能吸引不来敌人的大部队进山里打游击,而且也是因为人数比较少自己的部队行军可以比较隐蔽,于是放弃了进山的计划,转而选择绕过敌军阵地向西转南继续行军。
行军途中,身后的炮声吸引了徐武的注意。徐武回头看去,远处曹万福旅被围的部队正在遭遇炮击,而火炮力度比一天前强了十倍。徐武叹了口气,继续向南行军。
徐武没想到后来还能见到那位副营长。几天之后曹万福旅的部队在清水县和邓杨的部队对峙着,房志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敌情,而徐武站在他身边,一边肉眼看着敌军那边,一边在静静思考着。
这时,徐武看到敌军那边有了变化:一批衣着破烂军服的人被敌军一支荷枪实弹的部队押着来到清水县城前。敌军的那边出现了一个彪型壮汉,踏着军靴,穿着肥大的军裤,裸着上半身,提着一把砍刀,哈哈大笑着朝着这群衣着褴褛的人走去。
那壮汉大吼一声“跪”,那些人扑通一声全部面朝徐武,房志的方向跪下,只有一个人没下跪,被身后的两个士兵拿枪托一顿暴打,然后强行押着跪在地上。
“哎,那不是王副营长吗?”刘志拿着望远镜喃喃道。徐武一听,拼命的将眼睛眯着聚光,无奈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个反抗战俘的长相。不过看他的身材,确实和那位坚信旅长会来救援的副营长有些相像,不过那个身影好像要更消瘦些。
那个壮汉大声嚷嚷着,慢慢的踱到第一个战俘身后,然后一声大喝,手起刀落,那战俘的头一下子飞出老远,紧接着是颈部彪起的血泉,随后无头尸体倒向一边。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了。徐武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战俘们都继续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那壮汉再一次哈哈大笑,走向第二名战俘,大喝一声,那名战俘的头颅向前飞了出去。在尸首分离的瞬间,整个人条件反射般的向前扑去,然后直挺挺的卧在了地上。
城墙上的人们都静静的看着那名壮汉一个一个的斩下战俘的头颅。期间有个士兵突然站起来一把扑向那名壮汉,然后死死的抱着壮汉的军靴大声的求饶。壮汉几次没挣脱开,恼羞成怒,一脚把那名战俘踢出老远。那名战俘落地后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半躺在地上不敢动弹。
壮汉大声叫骂着走向那名战俘。此时那名壮汉上半身染满了战俘们的鲜血,看上去如一只巨硕的野兽一般。壮汉大叫着,一刀将那名战俘的大腿斩断,刹那间战俘的惨叫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战俘痛得不停地在地上打滚,血和草土滚满他一身。
壮汉玩味的看着那名战俘。过了许久,那名战俘滚的精疲力竭了,那名壮汉走过去,一刀将那名战俘的头砍了下来。砍下来后,那壮汉拿起那个头颅,将头颅如足球一般朝县城踢去。看着落地后的头颅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壮汉再次爆发出震天的大笑。
之后再没有一个战俘敢反抗。轮到王副营长的时候,他也只是仰天长吼,声音愤怒而绝望。
晚上,徐武在油灯下记下了这么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活命,必须要先不怕死。记完日记,徐武站起身子,推开屋门,望着远处高山的黑影。他突然感到有些后怕:当时如果没有下决心突围,今天也许自己和兄弟们也会是那群战俘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