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里满园的梧桐树,随着丝丝微风的吹拂,树叶微微而动,墨绿的树叶中风中极其赏心悦目。璇玑把视线转到眼前的药草上,继续抬手默默翻动着,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册封王妃的圣旨一早便传出宫了,韩太傅嫡孙女韩月被赐婚与二王爷北宁,而七王爷则迎娶工部尚书嫡女王菱。几家欢喜几家忧,璇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对站在一旁的侍女道:“非烟去前殿叫管事来西苑一趟。”
“是。”那个叫非烟的宫女长得很是娇俏灵巧,让璇玑想起了在何紫川府里的月灵,不免对这个宫女多几分喜爱。
一刻钟,东宫管事来到璇玑面前,恭声道:“请问太子妃有何吩咐?”
“准备两份贺礼,分别送去二王府和七王府。”璇玑在院里石桌旁坐下来,缓慢道。
“是,请太子妃放心,老奴定然会好好打点着。”管事正声道。
管事站在一旁,沉吟片刻继续道:“太子妃,九王爷求见。”
璇玑骤然睁开双眼,“快请。”管事连忙走出来,璇玑叫住他,“往后若是九王爷来,不必通报,直接请进来。”
“姐姐。”北子语身穿黄金边的锦袍,行如风般来到璇玑面前,带着一丝急切唤道。
璇玑转身看向快步走来的北子语,一丝笑意露了出来,“长那么大了,怎么还是那么急躁呢。”
北子语站在璇玑身侧,只是微微低笑不语。璇玑慢慢走了起来,北子语随在她身侧。她缥缈的声音传了出来,“近日还听你三哥很是赞赏你,朝臣也对你刮目相看。”璇玑一顿,继续道:“想必子语很是辛苦啊,毕竟我们子语不是最讨厌政务的么?”说罢,笑了起来。
北子语抬头,看向璇玑,低声道:“姐姐我真的不喜欢学习政务,子语不愿处朝廷之上,只愿离江湖之远。”
“你莫要忘了,”璇玑神情微敛,“子语你是北耀的九王爷,北耀的兴亡与你有关。”一丝叹息无奈滑出。
“三哥他是太子,将来北耀的君主也是三哥。”北子语一顿,低声说道,“子语知道,但是子语不明白,为何三哥把一个君主该有的处事之道教授与我。”
北子语说到这里,璇玑明眸一闭,无奈叹息,“子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愿面对。这天下已经开始瓜分了。北耀每天都收容边境的大量流民,这些你可都看在眼里?”
北子语一愣,看着璇玑不语,半饷才出声,“姐姐,为何三哥主张接纳流民呢?数量极其大啊。”
“战乱中的他国流民,简单的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可以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另一类是老少病弱靠救济的。你可以想想,监国太子为了大局考虑,一则可以收纳流民,把能投军和能做农活商务的分别安排去用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另一类,我们北耀作为接纳国的名义施以救济。”璇玑缓步来到一颗梧桐树下,沉声道。
北子语静静听着璇玑的话,再也没有出声,只是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璇玑。
璇玑明眸看向梧桐叶,提高声音道:“天下已乱,群雄角逐。靠的是国家的实力,但是还欠东风,这个东风便是出师有名。”璇玑说道这里一顿,看向北子语,北子语不自觉道:“三哥要去角逐天下吗?”
“是北耀要去角逐天下,偏安一隅,等着他国来灭,我们这些人都做什么去了。若是不能保护好自己国家的百姓,不配为皇族。”璇玑提高声音道,微风吹起了她华白的头发,白皙的面容显得过于苍白,低声的声音缥缈而出,“我们北耀主张接纳流民,不是得到东风了么?一则得到更多的兵力,以及后备军需,二则北耀仁善,当起兵角逐天下的时候,我们便可以打着‘平乱,还天地清平’的旗号,内修国序,外扫捭阖,终就天下之大业。”
北子语听着听着,顿时血气直起。他明白,若是家国不安,也没有他的江湖之远。北子语坚定地看着璇玑,沉声道:“姐姐,子语懂得。往后,子语会更加努力学习政事。”
璇玑看着面前的人,当年的少年郎,现在已然长大了。她走近去,抬手按住他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定神道:“子语,我们在这世上,有很多的不得已,但是我们依旧要有自己的坚守。这家国天下是我们抛弃不得的不得已,只有牢牢地抓住,我们都是家国的守望者。”
“姐姐。”北子语点头一笑。
璇玑站直放开他,刮了他一眼,“现在才懂得,心里有了委屈就知道来我这里埋怨。你怎么不敢去你三哥那里埋怨了?”说罢,轻笑出声。
“我的好姐姐,子语不就是看着姐姐你好说话么?三哥他为监国太子,整天忙得很是厉害。”北子语随着璇玑往正殿走去,两人穿过回廊,他低声一问,“姐姐,听宫里面的宫女嚼舌头,说三哥极其宠爱你,可是真的?”
“怎么,公子语本是说书人,”璇玑低笑看向他,带着探究,“现在怎么子语也听别人说书了,你说说书人说的话能信么?”
一句话便把北子语给说蒙了,一副自喻天下第一的说书人模样又回来,一拍掌道:“别的说书人不一定可信啊,可是公子语说的书可就千真万确。”璇玑一听,抬手一拍他脑袋,狭隘一笑出声,“尽是给自己脸上长光了,贫嘴,快回王府学习去。”
璇玑送北子语出到东宫殿门前,北子语踏上马车,掀开窗帘看向璇玑,一双眸子极其清澈,如同清泉般灵动。璇玑微微摇摇头,缓步来到他车门前,还没有等北子语开口,璇玑低笑道:“九弟,三哥待我很好,你是不是要给我们写一部书了,待你暮雪白头的时候,静静说与世人听?”
“哈哈,姐姐,”北子语抬头放下车帘,“当然会,这才不负我公子语说书人的职责。”
马蹄声起,璇玑看着马车在官道上辘辘远处。低眉回首,转身扬起衣袂进入东宫内殿。
北子语放下车幔的那一刻,神情微微颓然,眼中的光芒微敛。斜靠这车窗,北子语闭上眼睛,“去西城质公主府。”
马夫一听,立即赶着马车往北都西城驶去。北子语睁开眼睛,眼中带着一丝精光。
西城质公主府内,极其安静。西慕白自宴饮回来后,皇宫里面送来了很多礼品,特别是祥和宫送来的礼品最多。西慕白站在庭院,手中握着一只白色信鸽,红衣女子一扬手,信鸽扑了几下翅膀便飞走了。
西慕白随意坐在庭院,双手撑着石桌看着庭院中阳光照耀下的杉树。无悲无喜,上次宴饮所预谋的事情虽然失败了,但是也在意料之中。她本就不认为,太子与太子妃是好算计的人,但这局中之局,计中之计,输了未必不是好事,赢了就未必能安然度过接下来的劫难。
西慕白低低笑开,娇俏的脸上更是明媚,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好的女子,可惜卿本佳人,奈何生在乱世。生在乱世也罢,偏偏拥有这睥睨天下之气。这天下,便是谁也想一争,更何况是西慕白这等有能力的人。
一辆马车急速在质公主府停了下来,北子语掀开车帘跳下马车,长身玉立在府前,抬头,看着这座府邸,这是他第二次来。还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手提长剑,一路不顾奴仆的劝阻来到所谓的西耀二公主面前。那天,身在他国的质子的她,竟是一身火红衣裙,笑得一脸明媚地看着一脸愤怒的他。
不再多想,北子语举步走进府邸,守门的奴仆看到昔日大闹府邸的九王爷,拔腿就跑进去通报。
虽则北子语长得一脸无害,俊朗的面容,怎么看都是北都难得的美男子,但是那一排排跪在地上发抖的侍女就忍不住嘴角一挑。
“呦,堂堂北耀九王爷,”西慕白只身一人来到前殿看着举步进来的北子语,“今儿竟是吹了东南西北风,才能得王爷大驾光临。”
“质公主,”北子语斜着眼睛看西慕白,“你的待客之道呢?”
西慕白睥睨他一眼,转身往平时练武的院子走去,也没有要去正殿招呼北子语的意思。北子语站立一笑,摇摇头便随着她进入院子。“红木,拿几坛子酒过来。”西慕白随意坐在一棵杉树下,对着尾随而来的侍女唤道。
“是。”红木走后,北子语看了看这个院落,满目的杉树,没有一株花,倒是别具一格。
“说罢,你今日来的目的,”西慕白看着随意坐在她身旁喝酒的北子语,“本宫不会认为你堂堂九王爷会无故来访。”
北子语执起酒杯,挑剔着道:“这酒还是你从西耀运来的,质公主可是会享受啊,看来这十年不会过得很苦。”
西慕白一笑,这句话并没有惹恼她,只是定定看着对面饮酒的北子语,一年了,来北耀为质一年,也就只有与他说话的时候,自己才能随心所欲。没有想到,在离开北耀之前,见自己最后一面的还是他,西慕白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只是饮酒不说话,只要一说话,两人不是针锋相对,便是恶语相向。谁也没有打破这仅有的安静,午后夕阳渐渐落下,杉树撒下一束束的斑斓,落在两人的衣冠上。
西慕白半躺下,背靠着杉树树干执起酒杯,对着北子语轻笑,“堂堂北耀九王爷竟是个酒鬼,本宫这里的烈泉酒可是上好的烈酒啊,平常人只有喝上一杯,便微醺了。”说罢,抬手一饮而尽。
“想我堂堂北耀九王爷,昔日可是大名鼎鼎的千杯不醉的江湖说书人公子语,”北子语狡黠一笑出声,“这烈泉酒怎难得了本王?”
“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公子语能不能一醉泯恩仇呢?”西慕白侧身看向北子语,北子语听后一顿,神情一愣,她继续道,“本宫不久将会回到西耀。”
“为质十年,西慕白你想糊弄本王?”北子语摇摇头,明显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本王现在可是没有醉。”
西慕白掀开一壶酒,直接倒入口中,烈酒溢出嘴角,西慕白以袖轻擦,轻笑道:“不久,父皇将会派使者送一样东西来赎回本宫,你一定很好奇,那东西正是太子与你姐姐梦寐以求的东西。”
“是什么?”北子语一顿,不自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