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璇玑带着北君的圣旨,连夜赶到北朔城。当他们到达北朔城关,发现城门打开,北朔河河愈加汹涌,好像下一刻便会冲破堤坝汹涌而上,进而冲毁一切。
与璇玑同行的还有两万禁军,那是北君派给她前往北朔救灾的。璇玑看着刻着北朔城的城墙,凉凉地吸了一口气,便抬手示意车夫继续往前赶。
待她进入城关,璇玑掀开车帘的一角,入目便是百姓个个排着队,身上背着包袱,手中能提多少便提多少,有的还推着木轮车跟着排队,有的神情悲切,以及频频回头的无奈。
马车艰难地穿过街巷,来到北朔城太守的府邸。“下官参见郡主。”太守王巍拘谨地来到璇玑面前行礼,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璇玑轻声道:“王大人辛苦了,快快请起。”璇玑环视四周,正好发现北烨华正在上位安静地看着她。
在外人面前,拘于礼数,璇玑还是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施礼道:“璇玑见过太子殿下。”北烨华含笑颔首。璇玑来到他座下,慢慢坐了下来。
“可是拿到了圣旨?”北烨华低声问道。璇玑回头,明眸看着北烨华点头示意。
王巍接到圣意之后,本应该极力配合他们撤民空城。但是,王巍欲言又止地跪下来,无奈地说道:“下官无能,若是要做一时的疏散避灾还可行,但是现在要空城,让北朔城的百姓迁到北城。这,这百姓眷恋故土,想必不肯接受这个提议。”
王巍没有注意到气氛渐渐冷凝起来,北烨华含笑地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来。那笑是那般的好看,却也是最危险的。璇玑在北烨华没有出声前,她打断王巍的借口,起身向王巍走了下来,沉声说道:“王大人是说北朔城百姓眷恋故土不肯迁移,难道北城不是北耀之国土么,还是说北朔城不属于北耀国土?”
“请郡主恕罪,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呃,只是、、、”还没有等王巍可是下去,璇玑已经来到他跟前,明眸定定地看着他,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王大人可知道地动之厉害几何?若是不能及时撤民,将后患无穷,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太守可以担保的了。”璇玑一顿,再上去一步,凑近他,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王大人是害怕到了北城,王大人便不可以再做太守了,是吧?本郡主可以担保王大人依旧是太守,前提是好好地劝说百姓尽快撤离,不然、、、”
王巍跪着看着郡主猛退,差点倒地,立即叩头保证,颤声的发誓发出:“刚才是臣糊涂,臣现在便去劝说北朔百姓尽快迁移到北城。”说罢,冷汗还未来得及擦便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待璇玑转身,正好看到北烨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会,我们也去吧,毕竟撤民不是易事。”北烨华站在向璇玑走下来,轻声说道。
“三哥,相对于北朔城,长岭山附近的地动之兆更加强烈,而且战马不是大部分养殖在长岭山脚下的草场么?”璇玑走近北烨华慎言道。
北烨华负手而立,整个人给人一种儒雅而又清冷的感觉,他微微一顿,低声道:“若是要撤离战马,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璇玑接着道:“首先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到适合的草场,还有数量庞大的战马。稍微不做好,便让敌人有机可乘。”
“战马撤离的事情你别操心了,我尽快想出办法。现在非常之期,战马的备用尤为重要。”北烨华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道。璇玑恍然抬头,看着他,有时候她在想,很多时候,很多的困难,从开始便没有退路,只有咬紧牙看着彼此的眼睛。
哭声震野,特别是软弱的妇孺小儿,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只能随着大伙背着包袱往城门赶去。有的还背着孩子或怀抱着孩子,一般富有点的商人便有奴仆推车,他们坐在上面。频频回头,看着后面不绝的人们,还担心着,路上若是发生****,会不会有流氓抢他们的财物。
璇玑和北烨华并肩走在大道上,仿佛回到了当年北城瘟疫盛行的场景。那时候,他们也是奔走在路,而他们也是这般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路匆忙的百姓。
“娘、娘”忽然一声孩子的哭声引起了璇玑的注意,当年她也曾哭着叫唤她的娘亲,因为易瑶哥哥故意欺负她,她也故意叫着娘亲。
循声而去,发现路旁草丛上躺着一个女孩子,大概十一二岁左右。璇玑上前,低身下去,看到她满脸的通红,闭着眼睛叫喊着娘亲。璇玑伸出白皙的手,探向她的脉搏,原来是感染了风寒。看着她一身单薄地躺在草地上,璇玑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北烨华站在璇玑身后,敛眉走上前,把小女孩抱了起来。“我们先回去吧。”北烨华转身看着只着一身淡绿秋裙的璇玑,看着她华白的头发在阴风中拂动,便低声说道。
璇玑点点头,与他并肩向太守府邸走去。斜斜掠过树梢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们的身后依旧是不断迁移的百姓。
王巍站在府邸门前,保证道:“下官定会好好照顾那个小孩子,望太子殿下与郡主放心。”他们点了下头,便上马往长岭山骑去,身后跟着月耀军。而璇玑带来的禁军已经派去帮助北朔城百姓做迁移了,现在的北朔城,很快便会成为一座空城,路上一批批的百姓艰难地走向城门。
两天过去了,这一带异常压抑。让人难受得心头发闷,却也无可奈何。
掌管北耀战马的是苏御苏大人,此人年轻有为,年仅二十五岁便掌管了北耀大部分的战马资源。让人想到的是一个霸气十足的人,可是当你看到他时却也颠覆你的观念。
“臣参见太子殿下,见过郡主。”苏御一身轻裘来到他们面前行礼,抬头,一副病弱书生的样子展现在两人眼前。
待他们坐好,苏御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已经接到了圣旨,既然陛下已经说明一切都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那么臣也只有遵命了。”璇玑听出他的不悦,她也清楚,在北耀再也没有一块地方比长岭山脚下的草丛更适合养殖那精良的战马。可是天意如此,他们也只能尽力而为,能变通则变通,固守不是上计。
“那么你就遵命好了。”北烨华笑了笑,并没有理会苏御的埋怨。“我说烨华,咱俩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能不要对我笑么?搞的我神经兮兮的。”谁知道刚刚还毕恭毕敬的苏御,此时却像小姑娘般来到北烨华身边,坐了下来,埋怨道。
北烨华看着他,笑道:“看到当初让你来这里上任是正确的选择,或许只有这广阔无垠的大草原才能让你心胸开阔。”
璇玑听着他们的对话,才稍微明白过来,但是她想这广阔的大草原也不能让他心胸很开阔啊,看他埋怨的样子,十足的姑娘气。璇玑想到这里,微微以袖掩面轻笑。
“我明白你的忧虑,我已经命人在宿城外郊开辟一处草场,你立即去安排迁移战马的事宜。”北烨华收敛了下笑容,看着苏御说道。
苏御看了一眼北烨华,又看了一眼璇玑,璇玑忽然觉得他可以看透一个人似的,他微微紧张地问道:“这场地动真的那么厉害吗?二十几年来,御从未遇到过地动之难。”
“在《万象阴阳志》里面有记载,地动本是自然现象,‘八方地动仪’已经完成,现在也是等待它来做最后的预测。若是真正发生了地动,我们凡人能够做的便是好好去做好预防措施,把灾害降到最低。”璇玑一说完,便觉得不对劲,《万象阴阳志》是皇家书籍,外人又怎么有机会知道里面的内容呢?所幸苏御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璇玑抬头看向北烨华,心底有着疑惑,微微一想,心头一震,看来他对自己是有恃无恐了。
苏御听到璇玑这般说,便神情半敛,问道:“最大期限是?毕竟迁移战马需要时间。”北烨华站起来,平静地说道:“月耀军可供差遣,但本宫知道你有你的能耐,相信你可以做好,最好是明天便可完成全部收尾工作。”
待北烨华先出去,璇玑随即想跟着出去,怎奈苏御忽然拉住璇玑的衣角,悄声问道:“璇玑姑娘可是桃花谷弟子?”
“咦,怎么?”璇玑转身疑惑地看向他。
苏御放下她的衣角,却嬉笑道:“果然,苏某先告辞了,战马撤离臣会做好。”说罢举步出去。
观天台上,吴天双手收拢于衣袖中。他神情紧敛,眉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皱着皱着。抬头看天,转而专注于台中的“八方地动仪”,那龙的眼睛好像放出耀眼的光芒,而相对应的蟾蜍却虎视眈眈地瞪着龙口。此情形在吴天眼中相当的诡异,天空北方,黑云愈加扩散,好像一个黑洞,即将吞噬一切。
“大人,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歇息了,让子弟看管这些仪器吧,您先去休息一会。”吴天的一个弟子走到吴天面前劝说到,吴天微微摆袖,示意他退下去,自己却是低声说道:“希望这地动仪不会有反应,可是没有反应的话。”
吴天此时想到了那个烈如火,沉如梅的女子。若是没有发生一场地动,那么她将、、、吴天实在不敢想象下去。虽然他没有多了解这位璇玑郡主,只是她所做的事情无一不是为了百姓,又可曾为自己谋一丝福报。
轰的一声,天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忽然,他们清楚地听到“哐啷”一声响,以示北方的龙口瞬时吐出一颗珠,刚好掉进蟾蜍张开的口中。吴天转身看着蟾蜍口中的珠子,双腿在那一瞬竟然发软。
“快通知陛下,璇玑郡主以及太子殿下,八方地动仪以示地动之兆,地动将在北方向发生。”吴天扶着旁边的栏杆,慢慢坐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还在震惊之中的弟子说道。
那个弟子连忙说道:“是,弟子这便是禀报。”还没有说完,拔腿便跑。
吴天跌坐地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北方,那个无底的黑洞,仿佛在下一刻便要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