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心的平静渐渐令所有人都放心了,他们以为,能看得见的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看不见的,也一样。
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去黄金苑观察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天,躲在暗处的她,看到了令她血脉愤张的两个人,窦华月、施定海!
天色渐沉,大地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黑布,携手同行的两个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个人,那是个有着一双豹子般眼神的女人。
施定海和窦华月走进一间KTV,晚心冷冷的盯着被闭合的房门,手,慢慢的伸向外套内层的口袋,摸索出一把微型手枪。
一名服务员送茶点经过她身边,她突然把枪口对准她,厉声说:“跟我走。”
服务员惊得目瞪口呆,木然的跟着她走进其中一间空着的包厢。
“把衣服脱下来。”
“不要杀我,我脱……我脱……”
女服务员吓得泪眼婆娑,迅速把工作服脱了下来,晚心捡起她脱掉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拿起她的托盘,威胁说:“半小时内不许出去,更不许声张,否则,你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恐吓完,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包厢,步伐停在施定海所在的房间,推开门,低着头走进去。
一阵刺耳的歌声传进她耳中,窦华月正与施定海忘情的唱着《纤夫的爱》
晚心死死的咬着嘴唇,两人的缠绵亲昵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的默生与她天各一方,而这些刽子手,竟然毫无罪恶感的深情对唱情歌,这是令人讽刺的悲痛感,但是,很快就不会有了……
她放下手里的拖盘,站到两人身后,枪口缓缓的对准施定海,她知道,他身上一定有枪,只要杀了他,窦华月根本不足为患。
砰一声巨响,施定海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啊——
窦华月惊恐的尖叫一声,撇见刚才的服务员竟然是何晚心,她拨腿就往外跑,砰……又是一声巨响,她应声落地,眼皮不甘的翻了几下,失去了知觉……
晚心漠然的凝视着地上两个罪有应得的人,唇角勾出一抹冷冷的弧度,为了报仇,她深夜翻墙回到杜家,从杜默生的书房里找出这把枪,为了报仇,她白天努力装的很平静,夜晚,却独自坐在黑暗中哭的双眼几乎滴出血。
现在好了,一切都解脱了,以后,她不会再掉一滴眼泪,她发誓……
生活不相信眼泪,即使把眼泪哭成珍珠,灰暗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闪光。
砰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闪到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枪,对准了她的额头。
就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十几名警察冲了进来。
可是夺她枪的人,却是费少城。
“让开,不让开,我就杀了她! ”
晚心彻底糊涂了,为什么她杀了人,现在,反而成了被要挟的对象,费少城,他到底想干什么。
地上的施定海和窦华月已经被救护人员用担架抬走,十几名警察高举着枪对准费少城,其中为首的警察大吼一声:“放开人质,你已经枪杀了两个人,还要再杀吗!”
杀了两个人……
晚心震惊的睨向费少城,他眼中的复杂神情令她错愕……
“你想干什么?”她冷声问。
他俯耳轻声对她说:“我早就知道你一直在伺机报仇,所以一路跟踪你到这里,刚才那名服务员报警了,必须有一个人,为现在这个结果负责。”
“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她话刚落音,费少城就把枪放下了,他举起手大声喊道:“我投降。”
一名警察冲上前,将冰冷的手铐铐在他的手腕上,然后,他被几个人带出了包厢。
晚心征征的伫在原地,根本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费少城替她背黑锅?是她的错觉吗……
拨腿追出去,追到大厅,大厅两旁站满了人,她挤到人群中央,看着费少城面色平静的被警察带着一步步往前。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小声说了句:“如果不能在一起,那我就用另一种方式喜欢你。”
人群散了,只有她还傻傻的伫在原地,脑子里呈现空白化,痛苦的闭上眼,世界仿佛在她眼前,瞬间倾塌了……
三天后,她从报纸上得知,窦华月因为子弹没有打中心脏,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施定海却死了,她静静的来到楚家,一进门,就跪倒在楚局长面前:“伯父,请你帮我一个忙。”
楚局长震惊的抚起她:“怎么了?”
晚心把来意跟他说了一遍,他听完后,为难的说:“这件事,恐怕不好办。”
“人是我杀的,如果需要偿命,我来偿。”
“容我想想办法……”
之后又过一周,报纸上突然出现一篇杜氏少总遭人绑架被撕票的报道,并且证明大坡山的爆炸案凶手正在杜家总管施定海,因此,费少城的死刑被改判成了有期徒刑十年。
晚心打电话感谢楚局长,知道他已经尽力了,此时的她,不再想任何事,爱恨情仇,像一朵枯萎的玫瑰,在她心里渐渐死去……
她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离开的前一天傍晚,晚心最后去看杜默生,她把一大束玉米百合放到他的墓前,然后躺在地上,伸手抚摸地面,喃喃的说:“默生,你在下面,一定很孤单吧……”
哽咽了很久,她又说:“其实,我在上面,更孤单……”
要走了,万千的不舍,以及这个城市带给她的痛,将会随着飞机起飞的一刹那,被深深的埋葬,这里有杜默生的坟墓,同样也有她的,只是她的坟,葬着未亡人。
睛空万里,白云朵朵,明媚的阳光,过去,再见。
从此后,一个人,一颗心,一生等待……
一个人,一座城,一生心疼……
一个人,一条路,一生孤单……
三年后——
“妈,我去卖花了,中午你和天佑不用等我吃饭了。”
晚心把一簇簇玉米百合抱到门外的摩托车上,跟正在带天佑晒太阳的婆婆上官梓妤打招呼。“
婆婆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晚心已经带着她看了好几家医院,最后的结果,却仍然不尽人意。
“晚心,我们又不缺钱,你何必要天天这么辛苦的出去卖花。”
她未作回应,事实上,就算她不说,上官夫人也清楚,她这个媳妇,卖的不是花,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我走了哦,天佑过来,跟妈妈亲一个。”
杜天佑蹬蹬跑过来,抱住他妈妈的脖子,狠狠的在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
“妈妈,再见,妈妈,早点回来,妈妈,我会很乖。”
这个孩子,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太多太多,懂事的令人心疼,每一次晚心因为他太过懂事,难过的想哭,最后却都忍了,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发誓,此生,不再流泪。
“好的,不要乱跑,听奶奶的话。”
晚心发动摩托车,挥了挥手,一溜烟,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盯着她离去的方向,上官夫人的眼泪唰唰的往下掉,这几年,媳妇表现的很坚强,从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她心里清楚,那都是伪装,她的心,没有一天好受过。
“奶奶,你怎么哭了?”
小天佑伸出胖呼呼的小手,轻轻的替老人擦眼泪,上官夫人抱住孙子,失控的嚎啕大哭。
还记得刚到美国的第一年,有一天晚上,她看到媳妇坐在孩子的床边,抚摸着他的脸蛋说:“天佑,虽然你不知道你爸爸长什么样子,不过没关系,你看到自己长什么样子就知道你爸爸长什么样子了,因为,你长得很像你爸爸,还有,昨天你周岁生日,不要怪你爸爸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你爸爸给你最好的礼物就是你的名字,天佑,上天庇佑的孩子,正是因为你有上天庇佑,所以你才这么的聪明,健康,天佑,爸爸没有死,只要他在我们心里是活着的,那么,他就是活着的。”
那天晚上,晚心不知道,婆婆哭了一夜,哭的,心碎了好几次。
晚心每天都在固定的场所卖花,而她不管带多少花出来,总是能卖得一朵不剩。
这几年,有很多人追求她,有华侨,有富商,有中国人,也有美国人。
然而面对他们的追求,她总是一笑置之。
三十几岁的她,尽管仍然貌美,却不会再热烈的去爱一个人,更加不会为谁,爱到满身伤痕。
人生有两种境界,一种是痛而不言,一种是笑而不语,这两种境界,她都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