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眼前漆黑一片,旁边有人,轻轻吸了口气,就知道是那个女人。她身上总有种淡淡的茉莉花香,我一直不解,她不太可能是喷了这种味道的香水,毕竟,被“绑架”来这么久,她没那种待遇。
离得这么近的距离,我仔细的加深了这个呼吸,然后发现了一个可能,是她的头发吧,柔软的发丝间逸散着这种花香,也许是用了许久的类似护发品的缘故吧。
眼睛慢慢在黑暗中适应过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终于看清了她的轮廓。没想到真的是她。在昏过去以前,她明明还在掐着我的脖子,喊着要我去死,没想到,现在却会守在这里,坐在一把椅子上,趴在我的身边,睡着了。
所以,她可能是原谅我了吗?她,接受了那句“对不起”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莫名的抖了抖,再加上她此时就在眼前,似乎这种猜测大有可能。发紧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心情终于缓缓舒展开来,其实确切说,从顾安东的船出现在视野,我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过。
那时候,这个女人正在老马策划的所谓“饭局”里,跟我竭尽全力的争取留在船顶的机会。其实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关了她五天,她那个性子在那不见天日的底层小房间怎么憋得住呢?
她想上到船顶来,即使是付出暂时跟我休战的代价。我早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在等这个时机,却没想到,这个时机来的那么不凑巧,顾安东来了。
我想劝她回到底层,但她显然不会同意,反而又以为我再刁难她,而同时,她一定也觉得,来了搜船,她便获得了千载难逢的逃走机会。
没办法跟她讲道理,她总是容易钻牛角尖,我也不想她好不容易对我缓和的态度就此消失——哪怕明知道是假装的。
所以我心软了,同意她待在船顶,但是却提议让她换套衣服。她不知道自己穿着那样可爱的裙子是多么想让人犯罪,她也不会知道,穿着这身裙子见到顾安东会有多危险。
但是她对我的成见实在太深了,她几乎是立刻认为我又在耍阴谋诡计,想用换衣服这件事情把她骗下去关起来。我几乎忍不住要用强制手段逼她去换衣服的,但是她实在太能倔了,时间竟然拖到了顾安东登船了!
顾安东意料之中的对她不怀好意,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终于有点想逃到楼下的意识了,可顾安东却断然不会放过她。
其实,我怎么可能让顾安东染指她呢?在她对我吼出“你以为我是****吗”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们之间的相处到底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她对我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甚至都会觉得我能禽兽到,做出让她卖身的事情吗?
她绝望的跳下海时,我的世界也好像在瞬间变成了黑白色,十几米的高度,她说跳就跳了,她就那么想死吗?
我想也没想的一跃而下时,脑子里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暮慕悠,我好像,真的舍不得你死。
不想你死,不想你绝望。不想你拒绝我,不想你恨我。
回想起第一次在海边见到她,把她从海里捞出来,拍打着她肉呼呼的脸,等到她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迷糊糊看到我,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打我干嘛?”
那时候,她那沾着半分水汽的眼睛看着我时,就像一把被丘比特施了魔法的箭,准准的扎进了我的心头。
我有点喜欢她,这点我当时就十分确定,只是过后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因为钱跟我上了床,拿到钱有马不停蹄的离我而去,再见面就成了陌生人,接着就是似乎有着恋妹情结的暮云夜对我的疯狂报复。
暮云夜趁着我受伤住院,从我的外套里找到了那个女人留下的车钥匙,并且追着那上面的导航,找到了我那最为隐秘的据点。跟东欧的一笔大生意的囤货几乎全部都放在那里,暮云夜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比生意失败,也同时惹怒了那边的黑帮巨头,杀生之祸随之而至。
其实杀生之祸什么的还是其次,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欺负。尤其还是个有恋妹情结的暮云夜,他往死里的要整我,无非就是为了暮慕悠。
所以,我绑架了她。这一点我跟暮云夜其实很像,报复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夺走对手最重要的东西。他毁了我的军火,我就带走他的妹妹。
为了报复得更狠,我还威胁她,我要娶她。
当时那话是为了报复,而她也的确生不如死。但是一步步走来,我们共同经历了生死,我们几乎相濡以沫,我本来以为,这一切都不会影响我的报复。
但是,当她纵身一跃的那一刻,我明白我错了。
所以,我才会在她跟我吵完架后,一声不吭的在天台吹了一下午的风。我在试图理清楚自己的想法,关于我到底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而这个喜欢现在到底有多深,以及在将来,我要怎么处理我们之间濒临崩溃的关系。
我还来不及相想出所有对策——对她我似乎从来没有标准可行的对策。我昏倒了,这种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连我都想嘲笑了,什么时候我成了弱不禁风的药罐子,难怪连一向怕我的她也能跟我肆无忌惮的叫板了。
她在走廊跟老马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迫于压力又或是完成任务的心理,她违心的进来“慰问”我,言辞间没少逮着机会对我冷嘲热讽。
我很生气,真的生气。当时我想,为什么她总是能够看到,我最为狼狈不堪的样子。
然而,我越是生气的想让她出去,她却像是发现了这个事实,而故意不出去,反而变本加厉的嘲讽我。
所以,我屏住了呼吸,假装“死”过去了。没想到她忽然就慌了,而且还那么急迫的探手来试我的鼻息。情不自禁的,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本来,我想问她是不是怕我死,但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变了味道。
“继续说啊。”
就如同我们一如既往的相处方式一样,我抓住了她的死穴,便要以此为威胁,要她对我服软。我多想,她真的就伤心的掉下眼泪,骂我把她弄疼了。要是那样,我大约会第一时间放开她的吧,但如果她真的那么做,她也许就不是暮慕悠了吧。
她是头倔驴,而且最不喜欢服软,于是她用了更难听的话骂我,极尽一切能够让我怒气冲头的言辞。
我将她的手腕拧错了位,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会让她痛的想死,却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只要事后让老马稍微调整一下就能复位。
但她却以为我折断了她的手,这也是我的初衷,我就是想看看,把她逼到这种地步,她到底还能对我做到什么程度的恨来。
她死死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心中几乎是平静的。是上次在孤岛上遇到的那次袭击,让她对人的恨都能晋升到要人性命的地步了吧?如此想来,好像还是自己把她带上了这条路来的。
我等着她做最后的决定,真的掐死我,或是别的。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也许是我从内心觉得,真的欠她太多了吧。而想要弥补似乎也没有途径,唯独这样直接的行为,反而是最诚恳的。
她眼泪打在我脸上,最后松开手的时候。
我的心忽然漏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疼的发酸。我忽然发现了一个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我欠她一句对不起。
“怎么不继续了?”我却还是逞强的问她,好像挑衅成了习惯似的。
她几乎立刻又要暴走,这次,我再也忍不住起身吻了她,不要再说了,再说我们又要打起来了。
“对不起。”
原来说出内心最大的声音,是如此解脱般的轻松。
她似乎在睡梦中轻轻一惊,却没有醒,砸吧了一下嘴,继续睡得昏沉。
我的手忍不住轻轻抬起,触到她那近在咫尺的发,柔软的触感,漆黑的夜晚,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个迤逦的晚上。
她为了就下三明治,一口喝光了我递给她的威士忌,于是发了一晚的酒疯。不厌其烦的往我床上爬,折腾了大半夜要立刻跟我做交易,最后在我身边睡着了。
那时候也是这样,我就这样抚摸着她的发,从心底笑自己:坐怀不乱,可歌可颂。
如今时间就像从演了,可是一路走过来,我似乎对她太过狠心了,我们还有可能吗?呵,这话问的,天真了不是……
感受着指尖那一缕缕柔软的发丝,忽然想起她脱臼的手腕,老马知道的话,应该帮她复位了吧?毕竟只是错位,除了剧痛之外,应该不会留下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我微微坐起身,看到她那搭在被子右手,的确没有什么问题,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不过,她怎么没有盖被子?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外套,还是我上次从帐篷里给她的那一件,夜色浓重,她显然有些冷得发抖。这段时间她很难熬吧,以前在暮云夜的羽翼下明明是个公主,现在却连身衣服都穿的男式的,还一个星期也换不了一套。
心下忽然有些不忍,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对她太过分了?
心里想着,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床边一套备用的毛毯,缓缓的往她身上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