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哥忽然慌张的睁开迷离的眼睛,不顾一切的抱住我,“夏旋,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对不起是哥不好,哥不说了……”
牙齿深咬进他的肩膀,不说了?就可以忘记吗?
“我恨你,暮云夜,我恨你一辈子……”
“不,不要恨我,悠悠,不要恨哥……”他哭着,哀求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可笑的是,我们早已经不是小孩了。
我推他,他却纠缠着,将我抱得更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女人哭着冲进来,踉跄地走到我们跟前。
“你们——云夜,云夜你没事吧云夜!”
那声音终于让他安静下来,我终于能狠狠地推开他,站起来,拨开蓝景瑜,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出了那空无一人的走廊,却突然走不动了,抬头骤然发现,世界之大,却无处可以去了似的。我蹲在楼梯的无人角落,一个个深呼吸,无数个企图解脱痛楚的深呼吸。
“还要蹲多久?等天亮么?”忽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缓缓抬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不要哭,傻猴子。”
“凌冰,我没哭……”
“走不走?”
“去哪里?”
“看海……”
我站起来,小跑上去死死拉住了他淡蓝色牛仔外套的一角,一步不落地跟着,“哪里的海?”
“西郊,我的海域。”
漆黑的路,他开车,灯照明距离并不远,道两旁的风景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我看到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秃秃的樱花树,叶子泛黄的草铺,四季常青的椰子树,那真是时过境迁的一条路,带着陌生的熟悉感。
最后车开进了长着半人高的杂草荒野,伴随着颠簸的山路,我知道,海到了。
漆黑的视线里,只看得到这是个堆满了黑色矿石的荒废海滩上,我早认出这里来,两年前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认识来了寒煊。
我没问凌冰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也没问他为什么说这是他的海域。只陪他升起了篝火,两人围在篝火边上坐着,烤着火。
刺骨的海风吹过,他就随手脱下外套,扔给了我。我拿起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问他:“你不冷吗?”
他翻了个白眼,“没心肝的东西,知道我冷,你不也照穿不误么。”
裹着那温暖的衣服,一时竟然不觉得冷了,果然这是病入膏肓了吧,连个幻觉给的衣服都是有温度的。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一会儿去潜水啊?”
“晚上潜水?”
“恩!”
我潜到水里,凌冰突然慌了,刚才还在看热闹,这会儿见我一直不起来,便踩在近水的沙滩上拼命喊我。
“悠悠,你要去哪里?海水太冷你快上来!”
闻声,我就往更深的地方潜去。
初春的夜很凉,海水还要更凉,好几次都想浮出水面去,最终都忍住了,因为我发现在水里泡久了,反倒暖了。
周围的水声越来越大,渐渐的,我眯了眼睛。
脸上传来冰冷的拍打,我睁开眼,却看到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陌生脸庞。我才发现,凌冰也有短短如刺的头发,黑曜石般的眼睛,锋利的下巴,他的一切,都和那个人那么像,那么像,一模一样,而我却从没有发现。
“你干嘛打我?”我问。
“打你?没打死你都是好的,要死也走远一点,别脏了你大爷的地盘。”凌冰笑着说。
“为什么?因为这片海域是你的?
“哼哼!知道就好。”
“要买的话,五亿翻一倍才勉强有竞拍资格是么?”
凌冰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话?”
眼眶就无端的充满泪水,我笑着,去摸他的脸,抚摸他每一寸轮廓,我的幻想啊,你怎么成了寒煊的样子?
“凌冰,原来你就是他,你怎么会是他……”
“傻子,你在说些什么……喂,别哭啊,女人……”他慌不择言,着急起来。
看他心急,我眨眨眼,笑道:“你不是该丢开我吗?你是最不喜欢看到我哭的。”
他犹豫了下,却没有松手。
“你放开我,我找别的地方找死去……去马路上撞车,不会妨碍到你……”
我挣扎着起来,他却突然将我抱得更紧。
“你抱着我不放做什么?”我问。
他疑惑地皱着眉,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响愣愣地看着我,眼眸却突然像染上了化不开的殇。
“放我走吧,凌冰。”
“不,不要死,悠悠。”他忽然慌乱无边。
我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为什么要管我的死活?你让我走行不行?”
“不行,你不许走,我知道,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他喃喃说着,将我抱得更紧。
为什么今天所有的人,都突然任性的像个小孩?
“凌冰!”我突然吼。
他愣了愣。
我又吼:“你只是我的幻觉,是我为了一个贱人疯掉后,精神分裂想出来的假人,你根本不存在,你现在就给我消失!马上!”
他凌厉的五官渐渐染上温柔的色彩,眼睛里迸射出熟悉的光芒,他的情绪通通不再,只剩下柔声细语,仿佛在做最后的告白:“傻子,他已经不要你了,现在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活……你说过,你最想跟我在一起……”
“是啊,我说永远不会去找他,却想出个你这个跟他一样的神经病来,天天陪自己过疯瘾,哈哈……寒煊,我有点贱够了,累了……”
那张跟寒煊一模一样的脸痞痞的笑着,说:“疯了就疯了呗,傻女人,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不,寒煊……”我慢慢走进冰凉的海水里,黎明来了,海尽头地平线上一片绯红,“你绝没机会再伤我一次,一次都休想,你们都休想再伤害我一次……”
渐渐的,我闭上眼睛,凌冰的身影也慢慢消散不见,我走进了蔚蓝海洋的深处,直到头顶的颅骨感受到最后一丝凉意,渐渐的,我要睡着了。飘荡在大海的怀抱里,在这片静寂的深蓝中,即将永远睡去。
忽然,儿时的笑声回荡在脑海,银铃般清脆又悦耳,从那个两岁的小小女孩开始,她一直笑,生平的一切便如万花筒播放,她一路笑着,直到一个宴会上,寒月茹笑颜如花的朝我们走来。
“你就是悠悠吗?”
“你好可爱,像一个公主。”
忽然,脑中陡然生出了执拗——我不能死,我要报复,那些让我一步步落到如此地步的人,一切的仇人,他们都还在尽享安逸,我绝不能就这么孤寂的死去。
我挣扎起来,想要浮出水面,可是我水太深了,胸腔的氧气已经太少,无论我如何往上游,那泛光的水面却似乎永远也到不了,脑袋因缺氧开始发昏,完了,我真的要死了……
最后的最后,眼睛要彻底闭上的那一刻,水面忽然传来巨大轰鸣,一艘巨大的船影路过。
“哗啦啦……”
像条脱氧的鱼躺在雪白的甲板上,眨眼间,隔着朦胧的水汽,看到一个女人——爱笑的女人。
她弯腰,凑近我,魅色的眼角染着金色眼影上挑,桃色是腮红,粉色是口红。
“嗨,我是简……”
“咳……我是……”
“嘘……你没有名字,你只是一个重生的人。”
这艘船的主人是个海外富商的情妇,她叫简玲,据说刚刚逼走富商的原配,是正要上任的新太太。她出海钓鱼路过这里,顺手捡回我一条命,请我喝了一杯下午茶的功夫,我便把身上的故事抖了个干净,对陌生人,又是救命恩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既然想死,怎么又死到一半,突然后悔了?”她笑着问,穿着比基尼坐在桌子对面,端着一杯蔚蓝的冷饮,叼着长长的吸管,咬塌了管子的一头,一口口吸着饮料。
“我不甘心,害我想死的人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说完一身的故事,我凭栏趴着,自顾望着远方。
船往天边开着,开往不知方向的地方,如同我的心,飘荡无边,再无归宿。
“你想复仇?”
“想。”
“害得你想死的人那么多,你能复仇得过来吗?况且,再怎么复仇,你的心已经没有了,复仇又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意思?”我回头看她。
“那个让你的心丢掉的人,你才应该复仇,至少,亲自把自己的心找回来,而不是烂再来他的身上。他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原因,甚至都懒得查证一下,就任由你被扫地出门,就冲这一点,你就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虽然才认识她半天,她却像认识了我半辈子的知己。谈起我这个陌生人的仇恨,她魅色的眼睛轻飘飘的带着笑意,却又有隐约的兴奋。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我疑惑问。
“错,是特别感兴趣。”
海风吹乱我的发,却吹的我脑子更加迷茫,“你想做什么?”
“帮你。”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那双想复仇想疯了一样的眼睛……”
我一愣,海风却陡然变大,抬头望去,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下来,乌云密布,天,仿佛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