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裕杰转过身,背对着我说道。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安慰别人从来不是我的强项。每到这样的时刻,只觉得无奈、无力和心疼。
“好!”我起身准备离开了,他又拉住我的衣角。
“许薇,你说爸爸现在是哪颗星?”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说话时的神情。看着苏裕杰的眼睛就会忍不住地对他心疼,发生了这么多事,的确不是他可以承受的,纵然是我,不也曾选择逃避至今吗?
“最亮的那一颗。”我想起那个夜晚,裕杰对我说善良的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的纯真面容,深爱父亲和哥哥的他,从此以后真的要变成一个人了?我俯下身,抱住他,他的身体是那样冰冷,冷得不停颤抖。也许是我本来就不温暖,他颤抖得更加厉害,仿佛四年前的我。“裕杰,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我也没有见到爸爸妈妈最后一面,我们都来不及长大为他们做点什么就要被迫接受他们永远的离开。这种绝望和无力是什么都填补不了的。
他拼命想要忍住哭泣,说话都带着让人心痛的声音:“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不是!你还有我们!”我抱紧他,轻轻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轻轻的哭泣声终于变成哀嚎,回荡在船舱,回荡在我们每个人心里。
那一声声,都是他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爱恨……
一直以为哥哥不喜欢他,离开了他,童叔叔也对他不及哥哥,所以一直被忽视。亲情,他好像还没拥有就已经失去。他连一个可以依靠相信的人也没有,至亲一个个不在了,只留下他瘦弱的肩膀独自面对人生。
这个脆弱得让人心疼的孩子,该拿什么拯救他?
那我的过去我的痛苦,又该怎么救赎?
带着各自的心情,我们踏上归途。深夜的机舱异常安静,从窗外看是一望无际的黑暗,鬼魅得让人迷茫,没有方向。裕杰正靠在我的肩头沉睡,我可以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哀怨目光,亚芸也是一脸委屈,本是高兴要与我坐的,现在却和一见面便斗嘴的陈丽晓一起。亚芸和这些人多少都有着距离感,只有和我最亲。侧过身望去,靳哲景专注地摆弄他的破电脑,我怀疑他生命里或许有一半的时间是对着电脑的,哪个黑客遇上他还真是上辈子没烧好香。圣哲则是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也看着电脑,却一脸倦怠。施圣哲永远都是这副模样,看似懒散,实则专注。其实特工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过目不忘,但记性最好最多的若施圣哲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当然施圣哲是不会谦虚的,他就是第一。
我望着他们用功的样子,感觉回到了以前。惊险万分,但永远刺激难忘。偶尔安静的时候,一起弹琴,一起旅行,那个时候的我以为那就是幸福。而现在的我想要的幸福很简单,只要能和爱的人相守,我甘于平淡。
他们都长成了出色男子,聪明如他们,优秀如他们,完美如他们。很少将他们放于一起看,一直以来都觉得那是不一样的个体,完全不一样的性格。一个像神一般,另一个是仙。一个严谨沉着,一个潇洒飘逸。圣哲的美已经模糊了性别,那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美得圣洁、美得耀眼。而他似乎多了几分坚毅,有看不到底的深邃,却有一双温柔而坚定的眼睛。
一下子看得失了神,这下被圣哲得到了嘲笑的机会,“丫头,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打我们两个的主意!”他也抬起头看着我,微笑不语。该死,我竟然会脸红。这下更加丢人了。想也不想就立刻转过头去,心虚得不敢再回头。
“你猜她是在看我们当中哪一个?”施圣哲这小子来劲了,用俄语轻轻地问坐在一旁的他。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应该是在彼此打趣。我一直都暗自庆幸,当年老早就瞒着他们偷偷学俄语是明智之举。
“看你咯!”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丝不痛快。靳哲景就是不会去承认什么么?
“哦!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施圣哲,你真的是自恋的无可救药了。
我把头埋深一点,好听到他们的对话。
结果传来的还是圣哲的声音,“靳哲景,那晚在船头你跟我说的话,还记得吧!她,我可是不会拱手让给你的。下次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脾气,看着你把她抱上床,帮她脱鞋袜、盖被子,我还一声不吭。”想起那晚的钢琴,那是相隔四年,与他的第一次联弹。那样自在、配合的那样流畅,仿佛只是一个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还好!有些东西还是存在的!他抱我上床了么?还像从前那样?那是我深深怀念又失去的幸福感觉吗?
有些期待他的回答,结果等来的只是一句“嗯!”他就不能多说一点么?算了,要说得多了便不是他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两个大男人半夜不睡觉,在飞机上讨论这些干嘛。
“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吧。”脸颊有些微热,怕是海风吹多受了寒了。
“这么巧,我也是!”无语。现在到底是怎样,稍微做错一点,便会让他们发现我听得懂。但什么都不做,又似乎显得突兀,我从来不喜欢他们在我面前说我听不懂的语言。
后面突然又变得安静了,我窝在座位上不敢动,这个时候装死尸最有效。忍住!入定!我尽量让呼吸变得缓慢而有节奏,后面的不是普通人,装睡也得装到我这份上,还不如一拳打晕了我痛快。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圣哲的声音。
“你不是怕她像我们一样,也会俄语吗?”不会吧,他们已经有怀疑我了?若只是圣哲也罢,还可以和他显摆。但让他知道还得扣上违规的帽子,训上我一番。等等,“像我们一样”?所以说这两个人一个会日语,一个也懂希腊文。都是狡猾狡猾的啊。
“呵呵,我是故意的。若是她听不懂,那就算是我们深夜敞开心扉,畅谈心事;若是她听得懂,也只是让她知道我们的心意,既然要公平竞争,也让她先有个思想准备。你说不是?”呃——施圣哲!输给你了!
此刻的我身体正承受到极大的痛苦和折磨。因为要在两个高手的前面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让呼吸保持着我一贯睡着的节奏;另一方面,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怎么还能平静的下来!救命啊!我快撑不住了!——
一夜的挣扎,让我筋疲力尽。现在已是第二天下午,可是我却看到周公于我频频招手。
“薇薇!薇薇!起来陪我聊天嘛!你已经从昨天晚上睡到现在了!”
“再一会啊!”又打了个哈欠,我翻身,压根忘了陈丽晓就在对面,直接靠上裕杰的肩膀。刚闭眼,就有人掰过我的脑袋,对上陈丽晓的目光,一脸杀气。二话不说,我立马闪到她的位子上。但是不到一分钟,我就开始后悔。因为亚芸开始没完没了的在我耳边说话。
“薇薇!”
“薇薇!”
“宋承宇!”我爬到圣哲的身边,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和他说话。“拜托!你精力那么旺盛!那边的丫头交给你了!晚安!”说完,我用了能在睡前使出的全部力气把他踹到了亚芸的身边。
马上坐下,准备睡觉。结果耳边又传来一阵声音,轻得温柔,我忍不住调整坐姿。
“怎么会到我这儿来?”没来由得想起他们昨天的对话,我赶紧把脸埋起来。
“因为你最安静……”我已经累得意识涣散了,即使是过去,长时间的精神紧张和不休息也会让我难受。好吧,我承认,我从来都是特工队最会偷懒还不让任何人知道的人。
“这样舒服吗?”我刚想说,只要让我睡觉,怎么着都成。话还没出口,他已经伸过手,将我整个人揽入他的怀中。还是记忆中那般美好的气味,我可以放心地沉睡。就让我忘了所有的一切,在他的怀里贪婪地熟睡,如果下一刻是世界末日,我也不想离开。我知道,有很多东西逝去了便不会再回来,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改变,而我,要的从来不是彼此分离的痛苦,我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沉睡……沉睡……看到那海芋花田绿白交错海洋,我倒着走,他牵着我的手。空气清新得仿佛置身仙境,周围是淡淡的薄雾,应该是初冬季节,却觉得格外温暖安心。他问我累不累,我笑而不答。他便将我轻轻背起,我伏上他的背,笑靥如花。周围是海芋花田清新澄澈的香气还有他身上散发的香草、麝香和珍木的味道,那是无可取代的温和。
真希望这个梦可以一直做下去,永远都不要醒。